“你效忠的朝廷,是谎言。”
“你敬重的父皇,是……罪人。”
话音落。
她忽然拔出一把匕首。
狠狠刺进自己心口。
血,喷涌而出。
染红了凤袍,染红了丹陛,染红了……这满殿的谎言。
她倒下。
倒在血泊中。
倒在朝阳里。
倒在……那轮血月的注视下。
殿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站着,像一尊尊泥塑。
只有谢玄,缓缓走上前。
在太后身边跪下。
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太后,”他轻声道,“您错了。”
“江山不是罪孽,朝廷不是谎言,父皇……也不是罪人。”
他抬头,看向殿外那轮血月,眼中有着深沉的光。
“罪孽的,是人心。”
“谎言的,是欲望。”
“而罪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是我们每一个人。”
太后死了。
死在大殿上,死在朝阳里,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她的死,像一块巨石,砸碎了这二十年虚假的太平。
也砸碎了,很多人心中最后的侥幸。
谢玄抱着太后的尸体,走出大殿。
外面,天光大亮。
血月还悬在天边,可光芒已渐渐黯淡。它终究,只是残月,是昨夜未尽的余孽。
朝阳,才是真正的天光。
“传朕旨意。”
谢瑜开口,声音还有些稚嫩,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太后周氏,罪证确凿,自戕伏法。其罪,当诛九族——”
他顿了顿,看向满殿文武。
“然,朕念其多年抚养之恩,免其族人死罪。周氏一族,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陛下圣明——!”
百官跪倒,齐声高呼。
可这呼声里,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假意,只有天知道。
谢瑜看向谢玄:
“三皇兄。”
谢玄抬头。
“这江山,”谢瑜轻声道,“你还要么?”
谢玄沉默。
许久,他摇头。
“不要了。”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江挽月,看向她怀中熟睡的孩子。
“我答应过她,等这一切了了,就回江南,开医馆,教孩子识字。”
他顿了顿,看向谢瑜。
“这江山,交给你了。”
谢瑜一怔。
“可皇兄,我年纪尚幼……”
“年纪幼,才干净。”谢玄淡淡道,“这朝堂上这些老人,心思太沉,手太脏。你从今日起,亲政。用新人,行新法,治新政——把这二十年的污秽,一点点洗掉。”
他看向方儒:
“方太傅,您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今后,就请您……辅佐陛下。”
方儒躬身:“老臣……领命。”
谢玄又看向谢云舟:
“世子。”
“末将在。”
“北境,交给你了。”谢玄道,“告诉镇北侯,蛮族若敢犯边,杀无赦。”
谢云舟肃容:“末将遵命!”
一切安排妥当。
谢玄转身,牵起江挽月的手。
“走罢。”
“去哪儿?”
“回家。”
他抱着她上马,孩子护在两人中间。
策马,出宫。
身后,是那座巍峨的皇城,是那二十年的恩怨,是那无数人的血泪。
身前,是朝阳,是江南,是……他们迟到了三年的家。
马蹄踏过青石板,踏过昨夜的雨,踏过这满城的烟尘。
像一场梦醒了。
又像一场梦,刚刚开始。
三日后,江南。
春雨绵绵,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回春堂的招牌,在雨里泛着温润的光。
堂内,药香弥漫。
谢玄在案前坐诊,为一位老妇把脉。他一身青衫,发束木簪,眉眼沉静,像个寻常的医者。
江挽月在柜台后抓药,动作娴熟。她的小腹已平坦,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身子还虚,需要静养。
苏晚在后院炮制药材,肩上伤还没好全,动作有些慢,可神情专注。
青杏带着几个孩子在识字——都是这三年收养的孤儿,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五岁,一个个睁着清澈的眼,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小豆子也在,正帮着苏晚捣药,神情认真。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黄昏时分,雨停了。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谢玄关了医馆的门,和江挽月并肩站在廊下,看着天边那抹残红。
孩子在她怀中熟睡,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平稳。
“挽月。”谢玄忽然开口。
“嗯?”
“你还记得,那夜在血月下,我说过什么么?”
江挽月想了想,摇头。
“我说,”谢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江挽月,也不是萧月。你只是……我的妻子。”
他顿了顿,眼中有着温柔的光:
“而我,也只是……你的丈夫。”
江挽月抬眼看他,眼中泪光闪烁。
“谢玄……”
“嘘,”谢玄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什么也别说了。”
他搂住她,搂住孩子。
一家三口,静静站在廊下,看着晚霞褪去,看着夜色降临,看着……那颗最亮的星,在天边亮起。
像昨夜的噩梦,终于醒了。
像今晨的朝阳,终于来了。
从此,山河远阔,人间烟火。
无一是你。
无一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