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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雨

皇兄他总想以下犯上

他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萧澈。

“你母亲……不是被皇后逼死的。她是自愿赴死的。因为她知道,若她不死,皇后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萧家最后的血脉。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

萧澈浑身一颤。

“不……不可能……”

“是真的。”萧怀瑾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塞进萧澈手里,“这是她留给你的绝笔。我一直不敢给你,怕你……变成现在这样。”

萧澈颤抖着展开信。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澈儿,娘走了,别恨,别报仇。好好活着,做个干净的人。萧家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别再添了。娘在天上看着你。”

字迹娟秀,是他母亲的亲笔。

信纸上有泪渍,已经干涸了二十年。

萧澈看着那封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滚下来。

“原来……是这样……”

他抬头,看向江挽月,又看向谢玄。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他身体一软,倒在萧怀瑾怀里。

血,从他胸前漫开,染红了白衣。

萧怀瑾抱着儿子,缓缓跪倒在地。他抬头,看向谢玄,眼中泪光闪烁。

“玄儿……带挽月走。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谢玄喉头一哽。

“舅舅……”

“走!”萧怀瑾厉声道,“趁我还能控制局面,走!”

谢玄咬牙,拉起江挽月的手,转身就往岗下冲。

身后传来萧怀瑾的声音,很轻,像叹息:

“容儿……哥哥来陪你了……”

然后,是剑刃划过咽喉的闷响。

江挽月猛地回头。

月光下,萧怀瑾抱着萧澈的尸体,两人胸口,插着同一把剑。

血,染红了枯草,染红了坟土。

也染红了那轮血月。

 

三天后,江南,某小镇。

春雨绵绵,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江挽月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远处烟雨朦胧的山水。

医馆已经开张半月,名“回春堂”。谢玄做了坐堂大夫,她负责抓药配药。日子平淡,却踏实。

那夜之后,他们连夜离京,一路南下。途中听说,皇帝突发急病,驾崩了。死前留下遗诏,传位于三皇子谢玄。但谢玄“失踪”,皇位空悬,朝中乱成一团。

他们没再关心。

那些恩怨,那些血仇,都随着那夜的血月,一起埋葬了。

“姑娘,下雨了,进屋吧。”青杏在屋里唤道。

江挽月应了声,正要转身,忽然看见街角,走来一个人。

是个年轻女子,一身素衣,手里提着一只竹篮。她走到医馆门口,抬头看了眼牌匾,然后看向江挽月。

“请问……谢大夫在么?”

声音很轻,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江挽月打量她。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眉目清秀,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青影,像是久病之人。

“在的,姑娘里面请。”

女子进了医馆,谢玄正在给一个老妇诊脉。见有人来,抬眼一看,愣住了。

女子也愣住了。

两人对视,久久无言。

江挽月心头一跳。

她认得这女子。

是那日在西郊乱葬岗,萧澈身边那个“老仆”——也就是萧怀瑾——易容装扮的随从。当时她就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古怪,不像老人。

原来是个女子。

“你……”谢玄缓缓起身。

“我叫苏晚。”女子轻声开口,从竹篮里取出一只木盒,放在桌上,“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木盒很普通,没有锁。

谢玄打开。

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本前朝末帝的起居注。

另一样,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玄儿、挽月亲启。

是萧怀瑾的笔迹。

谢玄展开信。

信很长,写了整整三页。写了他这二十年的囚禁,写了他对容妃的愧疚,写了他对萧澈的无奈。最后一段,他写道:

“玄儿,挽月,见信如晤。若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不必难过,这是我应得的结局。这二十年,我苟活于世,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们平安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如今心愿已了,无憾矣。”

“苏晚是我在狱中救下的孤女,身世清白,懂些医术。我将她托付给你们,望你们善待。她身上,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最后,舅舅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江山万里,而是粗茶淡饭里,有人陪你到老。珍惜眼前人,好好过日子。”

“勿念。萧怀瑾绝笔。”

信纸最后,有一小片暗褐色的痕迹。

是血。

谢玄握紧信纸,指节发白。

江挽月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谢玄……”

谢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平静。

他看向苏晚。

“萧老先生……走的时候,痛苦么?”

苏晚摇头:“很快。剑很快。”

谢玄沉默片刻,又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老先生说,让我跟着你们。”苏晚垂眸,“但我若留下,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我……我还是走吧。”

“留下吧。”江挽月忽然开口。

苏晚抬眼,有些惊讶。

“医馆缺个帮手。”江挽月微笑,“你会医术,正好。”

“可我……”苏晚咬了咬唇,“我的身份……”

“在这里,没有身份。”谢玄打断她,声音温和,“只有大夫,和病人。”

苏晚看着他,又看看江挽月,眼眶忽然红了。

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苏晚……谢过二位。”

谢玄扶起她:“不必如此。去后院安顿吧,让青杏带你。”

“是。”

苏晚退下后,医馆里只剩谢玄和江挽月两人。

春雨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

谢玄将信折好,收进怀中。然后,他转身,将江挽月搂进怀里。

很紧,像怕她消失。

“挽月,”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舅舅说得对。这世间最难得的,是有人陪你到老。”

江挽月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那你呢?”她问,“你会陪我到老么?”

谢玄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会。”他说,“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

江南的雨,总是下得缠缠绵绵,像剪不断的旧事。

回春堂开业第三年,檐下的燕子已来来回回筑了三回巢。青石板上生出了翠绿的苔藓,药柜被时光浸染出温润的光泽,空气里常年浮着草药的清苦味。

江挽月有了三个月身孕。

诊出喜脉那日,谢玄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宿。晨光熹微时,他推门进来,眼睫上还沾着露水,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将脸轻轻贴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

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怕惊扰一场梦。

“是女儿就好了。”他闷声说,“像你。”

江挽月抚着他微微汗湿的鬓角,失笑:“若是儿子呢?”

“那就教他习武,教他认药,教他……”他顿了顿,“教他做个寻常人。”

寻常人。

这三个字,对他们而言,重若千钧。

日子是真的寻常起来了。谢玄坐堂看诊,江挽月抓药记账,苏晚在后院炮制药材,青杏带着几个收养的孤儿识字。黄昏时分,医馆打烊,几个人围坐一桌吃饭,说说笑笑,汤羹热气氤氲了窗纸。

有时江挽月会恍惚,觉得京城那场血雨腥风,那些刀光剑影,都像是前世的梦。

直到那个午后。

春雨初歇,阳光破云而出,在青石板上投下湿漉漉的光斑。江挽月坐在廊下拣药,谢玄在堂内为一个摔伤腿的孩子正骨。苏晚蹲在院子里晾晒新采的忍冬,几个孩子在旁边追逐嬉闹。

马蹄声就是这时响起的。

急促,沉重,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医馆门外。

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一个人,玄衣劲装,腰间佩刀,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倦色,眼底却有锐利的光。

是陈七。

堂内霎时一静。几个孩子怯生生地躲到苏晚身后。谢玄直起身,手上还沾着药油,目光与陈七在空中相撞。

三年了。自那夜血月之后,他们再未见过面。

“殿下。”陈七单膝跪地,声音沙哑。

谢玄沉默片刻,走过去扶他起来:“这里没有殿下。”

陈七站起身,目光扫过谢玄身上半旧的青衫,扫过江挽月微微隆起的小腹,扫过这间烟火气十足的医馆,喉结滚动了一下。

“卑职……”他改了口,“我这次来,有两件事。”

谢玄引他到后院厢房,掩上门。江挽月端来热茶,陈七双手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捧着茶盏,像在汲取一点暖意。

“第一件,”他抬起眼,声音压得很低,“京城……要乱了。”

谢玄面色不变:“说清楚。”

“陛下——先帝驾崩后,四皇子谢琮继位,但……龙椅没坐热。”陈七顿了顿,“三个月前,他在围猎时坠马,摔断了脖子。五皇子谢瑾继位,上个月,吃了碗莲子羹,七窍流血而亡。”

江挽月指尖一颤。

“如今是六皇子谢瑜在位,刚满十五,太后周氏垂帘听政。”陈七的声音更低了,“但朝中不服者众,边疆也不安生。北境蛮族听说朝廷内乱,已经陈兵关外。西边流民起义,占了三个州县。南边……南边水患,饿殍遍野。”

他每说一句,谢玄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第二件呢?”谢玄问。

陈七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是一卷明黄的绢帛,边缘已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皇家气派。

圣旨。

谢玄没有接:“谁的旨?”

“先帝。”陈七沉声道,“驾崩前三天,秘密拟下的。当时在场只有两人,一是拟旨的老阁臣方儒,二是……卑职。”

江挽月心头一跳。

谢玄缓缓展开圣旨。

字迹苍劲,力透纸背,确是父皇亲笔。内容很简单,只有三行:

“朕崩后,若朝纲崩坏,天下动荡,可持此诏,迎三皇子谢玄回京,继位大统。此诏见之即行,不得有误。”

下面盖着传国玉玺,朱红刺目。

室内一片死寂。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敲打着瓦檐,像无数细密的鼓点。

“为什么?”许久,谢玄开口,声音有些哑。

“先帝……”陈七喉结滚动,“其实一直都知道。知道您的身世,知道容妃娘娘的冤屈,也知道……皇后和二皇子的所作所为。”

谢玄猛地抬眼。

“他知道?”江挽月失声。

“是。”陈七点头,“但他不能说,更不能做。前朝余孽未清,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若贸然动作,动摇的是国本。所以他只能忍,只能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彻底肃清朝堂、稳住江山的继承人。”

他看向谢玄,目光复杂。

“先帝曾说,诸皇子中,唯三殿下您,有胆识,有胸襟,有为民之心。更重要的是……您身上流着萧家的血,也流着谢家的血。您若即位,前朝旧部可安,当朝臣子可服,天下……可定。”

谢玄握着圣旨的手,指节泛白。

“所以,他放任皇后害死我母妃,放任二皇子构陷我,放任我在边关出生入死……”他声音很低,像在压抑什么,“就是为了等今天?”

“先帝……有他的苦衷。”陈七垂下眼,“这诏书,他交给我的时候说,若天下太平,便永远不要拿出来。若天下将倾……便去找您。他说,这是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后能为百姓做的一件事。”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雨声渐大,哗啦啦的,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江挽月看着谢玄。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可她能看见他眼底的挣扎,看见他握着圣旨的手在微微颤抖。三年了,他放下刀剑,拿起银针,以为终于可以做个寻常人,可以陪她看江南烟雨,可以等孩子出生,教他识字习武。

可这道圣旨,像一只无形的手,又把他拽回那个血雨腥风的旋涡。

“殿下,”陈七忽然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卑职知道,您想过安生日子。可如今,京城里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太后专权,外戚当道,边疆战事一触即发,南方流民易子而食……天下,等不得了。”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

“卑职从京城来,走了二十七日,途经三州九县。路上看见的……是卖儿鬻女的百姓,是饿死在路边的尸骨,是烧杀抢掠的乱兵。殿下,您常说医者仁心,可医者能救一人、十人、百人,救得了天下苍生么?”

谢玄闭上眼。

江挽月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像浸在冰水里。

“你想回去么?”她轻声问。

谢玄睁开眼,看着她,又低头看看她的小腹。

“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去江南,要开医馆,要教孩子识字。”他声音嘶哑,“我答应过的……”

“可你也说过,”江挽月打断他,目光清亮,“你想结束这一切。想让该偿命的人偿命,该昭雪的冤屈昭雪。”

谢玄怔住。

“谢玄,”她握紧他的手,“这三年,我们治好了很多人的病,救了很多人的命。可我们救不了天下人。但如果……如果你坐上那个位置,你可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你可以轻徭薄赋,让百姓吃饱饭;你可以肃清吏治,让贪官污吏无处遁形;你可以平定边疆,让将士们不必白白送死。你可以做的,比我们在这间医馆里做的,多得多。”

谢玄看着她,眼眶慢慢红了。

“可是你……”

“我跟你一起回去。”江挽月微笑,眼角却有泪光,“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们是夫妻,是同伴,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是苏晚。

她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胎药,药碗在托盘上轻轻晃动。

“我……”她张了张嘴,脸色有些白,“我听到了一些。”

陈七警惕地按住刀柄。

谢玄抬手止住他,看向苏晚:“你听到了多少?”

“都听到了。”苏晚走进来,将药碗放在桌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圣旨旁边。

是一枚青铜令牌,半个巴掌大小,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刻着一个古老的“萧”字。

“这是……”江挽月瞳孔一缩。

“萧老先生留给我的。”苏晚轻声道,“他说,若有一日,你们决定回去,就把这个交给你们。”

谢玄拿起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

“这是什么?”

“前朝虎符。”苏晚看着他,目光清澈,“可调动散布在各地的三万前朝旧部。萧老先生说,这些人隐姓埋名二十年,等的就是一个明主,一个……能让天下清平的明主。”

谢玄握紧令牌,青铜的凉意渗入掌心。

萧怀瑾,他的舅舅,到死都在为他铺路。

“还有,”苏晚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绢帛,“这是老先生留给您的信。他说,等您看到圣旨时,再交给您。”

谢玄展开绢帛。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玄儿,若见此信,说明你已做出选择。舅舅很高兴,也很心疼。高兴的是,你终究没有辜负这身血脉;心疼的是,那条路太难,太苦。但舅舅相信你,就像相信你母亲一样。这枚虎符,是舅舅最后能给你的东西。用它,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救你想救的人。舅舅在天上,看着你。”

信纸右下角,有一小片暗褐色的痕迹。

是血,已经干涸了三年。

谢玄闭上眼,将绢帛按在心口,久久没有说话。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江南在哭泣,又像是天地在洗涤什么。

许久,他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陈七。”

“卑职在。”

“传令下去,”谢玄的声音沉稳有力,“三日后启程,回京。”

“是!”

陈七退下后,屋里只剩谢玄和江挽月两人。

谢玄走到窗边,看着檐下连成线的雨帘,忽然开口:“挽月,你怕么?”

江挽月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脊背上。

“怕。”她诚实地说,“怕你有危险,怕孩子受影响,怕这条路上白骨累累。”

她顿了顿,手臂收紧。

“但更怕余生后悔,怕午夜梦回时想,如果当初我们回去了,是不是就能少死几个人,是不是就能让这天下,好那么一点点。”

谢玄转身,将她拥入怀中。

很紧,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我答应你,”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我会活着,会让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等天下定了,我们就回来,回江南,开医馆,教孩子识字。”

江挽月在他怀里点头,眼泪无声滑落。

“我信你。”

三日后,天晴了。

回春堂门口停着一辆青布马车,很朴素,像寻常富户家的车驾。谢玄换了一身靛青长衫,腰佩长剑,发束玉冠,又变回了那个锋芒毕露的三皇子。

江挽月也换了装束,一袭藕荷色襦裙,外罩月白披风,发间簪着那支素银钗。小腹已微微隆起,走路时需青杏搀扶。

苏晚背着药箱,站在车旁。她坚持要跟去,说懂医术,路上可以照顾江挽月。谢玄没有拒绝。

几个收养的孤儿围在车前,大的十二三岁,小的才五六岁,一个个眼眶通红,扯着江挽月的衣角不撒手。

“先生,师娘,你们还回来么?”

江挽月蹲下身,挨个摸摸他们的头:“回来,一定回来。你们要好好读书,好好学医,等我们回来,要检查功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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