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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雨

皇兄他总想以下犯上

听竹轩的琴声,在天明前停了。

江挽月睁着眼等到寅时三刻,听见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报晓声。她起身梳洗,挑了一身藕荷色交领襦裙,发间簪了皇后上月赏的珍珠步摇——既要显出对“皇兄”的敬重,又不能过于刻意。

青杏端着早膳进来时,神色有些古怪。

“姑娘,听竹轩那边……送了这个来。”她递上一只檀木盒。

盒中卧着一支老参,参须完整,品相极佳。底下压着一张素笺,字迹铁画银钩:

“安神。”

只有两个字,连落款都没有。

江挽月捏着素笺,指尖微微发烫。这算什么?试探?敲打?还是……关心?

“送东西的小太监说,三殿下吩咐,姑娘身子弱,该好生补养。”青杏小声补充,“还说……殿下辰时要出宫办差,午后才回。”

这是在告诉她,今日不必去请安了。

“收起来吧。”江挽月将素笺凑到烛火上,看它燃成灰烬,“去小厨房炖上,晚些我亲自送去。”

青杏欲言又止,终究应了声退下。

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将室内染成柔和的淡金色。江挽月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暗格,取出那半块玉佩。

断裂处的纹路,与昨日谢玄手中那枚严丝合缝。

她将两半玉佩虚虚合拢,龙纹完整,缺角处正好形成一个奇特的符号——她认得,那是前朝皇室暗卫的标记。父亲留下的手札里提过,前朝覆灭时,有一支暗卫带着太子遗孤消失,玉佩为信物,见玉如见少主。

所以,谢玄是前朝遗孤?

那她手中的这半块,又为何在父亲手中?江家与前朝,有何关联?

门外传来脚步声,江挽月迅速收起玉佩。进来的是凤仪宫的大宫女春桃,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粥。

“姑娘,娘娘吩咐,今日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好,请姑娘去瞧瞧,折几枝回来插瓶。”春桃笑得和善,“二皇子殿下也在,说是想向姑娘请教制香的事儿。”

江挽月心头一紧。

二皇子谢玦,皇后的亲子,出了名的荒唐跋扈。上月他那只白孔雀“意外”坠湖,他当场杖毙了两个照看不力的宫人。宫里人都说,二皇子最近心情极差,正到处寻人晦气。

“挽月遵命。”她垂首应下。

 

御花园的梅林,果然开得极盛。

红梅如血,白梅似雪,层层叠叠压满枝头。江挽月带着青杏,在梅林深处缓步走着,手里握着一把银剪,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在等。

等谢玦现身,等这场不知目的为何的“偶遇”。

“江姑娘好雅兴。”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轻佻。江挽月转身,见谢玦一身绛紫锦袍,摇着折扇踱步而来。他生得与皇后有七分相似,眉眼风流,只是眼下有些青黑,显出几分纵欲过度的颓靡。

“见过二殿下。”她屈膝行礼。

谢玦虚扶一把,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背。江挽月立刻后退半步,动作自然得像被风吹动的梅枝。

“不必多礼。”谢玦收回手,也不恼,只笑眯眯打量她,“都说江家妹妹是宫里最水灵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已逾矩了。

江挽月只当没听见,温声道:“殿下要问制香的事?”

“啊,对。”谢玦合起折扇,敲了敲掌心,“本王最近睡得不安稳,听闻妹妹擅长制安神香,特来讨教。”

“安神香方子简单,取沉香、檀香、乳香各三钱,龙脑少许,以蜜调和……”

“这些太医都说过了。”谢玦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本王想知道的是——妹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方子?比如……”他压低声音,“能让人说实话的香?”

梅林静了一瞬。

风过枝头,簌簌落下一阵雪沫。

江挽月抬起眼,直视谢玦:“殿下说笑了。挽月只懂些闺阁玩物,哪会那些歪门邪道。”

“是么。”谢玦笑容淡了些,“可本王怎么听说,江姑娘上月十五去过御花园,还……在石桥边逗留了许久?”

来了。

江挽月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上月十五?挽月那日感染风寒,一整日都在枕霞阁歇着,青杏可以作证。殿下是听谁说了什么闲话?”

她答得坦然,眼神清澈无辜。

谢玦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玩笑,玩笑而已!妹妹莫要当真。”他转身折下一枝红梅,递给她,“这枝开得好,配妹妹正合适。”

江挽月接过,道了谢。

“说起来,三弟昨日回宫了。”谢玦话锋一转,状似随意,“你们兄妹许久未见,可叙过旧了?”

“昨日在凤仪宫见了。”

“哦?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寻常问候。皇兄说边关风沙大,不比宫里舒坦。”

谢玦挑眉:“就这些?”

“就这些。”

两人对视,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温顺乖巧。空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拉扯,像绷紧的弦。

“二殿下!二殿下!”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在谢玦耳边低语几句。

谢玦脸色微变,深深看了江挽月一眼:“本王还有些事,先走一步。妹妹慢慢赏花。”说完拂袖而去,脚步竟有些仓促。

青杏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姑娘,二殿下这是……”

“试探。”江挽月将红梅递给青杏,“去查查,刚才那小太监说了什么。”

“是。”

回枕霞阁的路上,江挽月一直在想谢玦最后那个眼神。

那不是怀疑,更像是……忌惮。

他在忌惮什么?谢玄?还是别的?

经过听竹轩时,她脚步顿了顿。院门紧闭,里头静悄悄的,确实不像有人。她想起那只老参,想起“辰时出宫”的话,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

谢玄真的出宫了吗?

“姑娘?”青杏疑惑。

“没事。”江挽月收回目光,“回去吧。”

 

午后,雪又下了起来。

江挽月坐在窗边,看青杏将那枝红梅插进白瓷瓶。梅香清冽,混着炭火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她确实有些乏了。昨夜几乎没合眼,今日又应付了谢玦一番试探,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暖意一烘,眼皮便沉了起来。

朦朦胧胧间,她又看见了那场火。

但这一次,画面有些不同。

她看见自己站在枯井里,仰头看着井口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井盖上传来脚步声,很轻,很稳。然后井盖被掀开,一张脸探了进来——

是谢玄。

年轻的,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谢玄。他脸上沾着烟灰,眼睛却亮得惊人,朝她伸出手:“抓住我。”

她伸手,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画面骤然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场景。

深夜的宫道,谢玄浑身是血,踉跄前行。他怀里抱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女子,长发垂落,看不清面容。身后有追兵,火把的光照亮他苍白的脸。

他躲进一座废弃宫殿,将女子小心放在地上,然后转身,拔剑。

剑光如雪。

接着,是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江挽月猛地惊醒。

冷汗浸透了中衣,她大口喘着气,指尖冰凉。窗外雪还在下,天色已经暗了。

是梦,还是……预知?

如果是预知,那谢玄怀里的女子是谁?追兵又是谁?他杀了人?杀了谁?

“姑娘?”青杏推门进来,见她脸色煞白,吓了一跳,“您怎么了?是不是又梦魇了?”

江挽月摇头,声音有些哑:“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了。对了,听竹轩那边……”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叩门声。

不轻不重,三下。

江挽月心头一跳。这个叩门的节奏……

“谁?”青杏扬声问。

“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冽,平静,“谢玄。”

青杏看向江挽月,见她点了点头,才去开门。

谢玄披着玄色大氅站在门外,肩头落了一层薄雪。他没带随从,独自一人,手里提着一只食盒。

“听说妹妹炖了参汤。”他踏进门,带进一股寒气,“正好,我也带了点心。”

食盒打开,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还冒着热气。

江挽月示意青杏退下。门关上,室内只剩他们两人,炭火噼啪作响。

“皇兄不是说午后才回?”她问。

“事情办完,就早些回来了。”谢玄脱下大氅,在炭盆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手伸到火上烤着,“二皇兄今日找你了?”

他知道了。

江挽月在他对面坐下,将温着的参汤推过去:“问了孔雀的事。”

“你怎么说?”

“我说那日病了,没出过门。”

谢玄抬眼看她,眸色深深:“他信了?”

“或许信,或许不信。”江挽月顿了顿,“但他似乎更在意别的事——殿下今日出宫,是去查什么了?”

空气静了一瞬。

谢玄没回答,只是拿起一块栗粉糕,慢条斯理吃着。他吃相很好,不急不缓,可江挽月却从他细微的动作里,看出了一丝疲惫。

“去了西市。”他吃完一块,才开口,“找一个人。”

“谁?”

“一个本该死了七年的人。”

江挽月心头一跳:“容妃娘娘旧案的……证人?”

谢玄动作一顿,看向她:“你知道多少?”

“不多。”她迎上他的目光,“只知娘娘是冤枉的,只知我江家……或许也是因此获罪。”

炭火爆出一个火星,落在谢玄手背上,他像是没感觉,只盯着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殿下昨日给了我选择。”江挽月轻声说,“我可以继续装傻,也可以……赌一把。”

“赌什么?”

“赌殿下和我,是同一边的。”

窗外风雪渐急,拍打着窗纸。室内暖意氤氲,却化不开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紧绷的东西。

许久,谢玄低低笑了一声。

“江挽月。”他唤她,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东西,“你比我想的聪明,也比我想的……大胆。”

“挽月别无选择。”她拿起另一块栗粉糕,递给他,“殿下呢?有选择么?”

谢玄看着那块糕点,没接。

“我母妃死的那年,我也以为我没得选。”他慢慢说,“后来我发现,选择一直都有,只是看你敢不敢要,敢不敢……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谢玄终于接过那块糕点,却没吃,只在指尖轻轻转动。

“比如,与虎谋皮。”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比如,与一个能预知凶兆、却也可能带来灾祸的人合作。”

江挽月呼吸微滞。

“殿下怕了?”

“怕。”谢玄坦荡承认,“但我更怕,有些真相永远埋在地下,有些人……永远等不到公道。”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头纷飞的大雪。

“江挽月,我可以信你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

炭火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清亮。许久,她起身,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着同一片风雪。

“殿下,挽月今年十六岁。”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十六年里,我失去过父母,失去过家族,失去过姓名,甚至差点失去性命。我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除了仇恨,和真相。”

谢玄侧过脸看她。

少女的侧脸在雪光里显得脆弱又坚定,像枝头将开未开的梅,在寒风里瑟瑟,却始终不曾低头。

“好。”他说。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卷东西,递给她。

是一张泛黄的纸,边缘已经磨损,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几个鲜红的指印。

江挽月展开,就着炭火的光细看。越看,脸色越白。

这是七年前,容妃宫中一个宫女的供词。她说,皇后身边的嬷嬷曾给过她一包东西,让她埋在容妃寝殿的牡丹花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东窗事发,她才吓得逃出宫去,隐姓埋名至今。

供词最后写着:那嬷嬷右手手背,有一块烫伤的疤,形如月牙。

江挽月想起昨日在凤仪宫,皇后腕间那道被衣袖半遮的旧疤。

形状,位置,都对得上。

“这个宫女……”她声音发干。

“昨晚死了。”谢玄语气平静,“我找到她时,她只剩一口气。这张供词,是她用命换来的。”

“谁动的手?”

“不知道。但西市那间屋子,有羽林卫的痕迹。”

羽林卫,直属皇帝,但二皇子谢玦,去年刚被任命为羽林卫副统领。

江挽月捏着供词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怕,是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所以皇后和二皇子……”她没说完。

“所以。”谢玄接过她的话,“我母妃的死,你江家的冤,背后站着同一拨人。”

他拿回供词,凑到炭火上。纸张蜷曲,燃烧,化作灰烬。

“现在,你还要赌么?”

江挽月看着那点火星彻底熄灭,抬起眼。

“赌。”

“哪怕会死?”

“如果怕死,三年前我就该死在江家那场大火里。”她一字一顿,“殿下,挽月的命是捡来的。捡来的命,不怕再丢一次。”

谢玄静静看了她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那么,合作愉快,江姑娘。”

江挽月将手放上去。他的手很冷,像冰,她却觉得烫。

“合作愉快,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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