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夜话

客栈的烛火昏黄，将木桌上映得一片暖融融。萧秋水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沾了药膏的棉布，看着刘膳左臂上刚包扎好又渗出血迹的伤口，眉头拧得紧紧的。不等刘膳反应，他已经伸手解开了对方染血的衣袖，粗糙的布帛滑落，露出那道深可见骨的新伤——方才在街角遇到劫道的歹人，刘膳为了护他，硬生生挨了一刀。

“陛下不必如此。”刘膳下意识想收回手臂，声音带着几分局促，“不过是些皮外伤，卑职自己处理就好，主仆有别，尊卑有序，怎好劳烦殿下……”

话没说完，就被萧秋水打断。少年将棉布轻轻按在伤口周围，动作放得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什么主仆？什么尊卑？”他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方才受惊后的泛红，语气却格外执拗，“方才要不是你护着我，挨刀的就是我了。兄弟受伤了，帮着擦个药怎么了？难不成在你心里，我这个太子，还比不上那些冷冰冰的规矩？”

刘膳愣住，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烛火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宫里的矜贵，倒多了几分寻常少年的鲜活。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君臣本分”的话，可看着萧秋水眼底的认真，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少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

药膏带着清凉的草药味，敷在伤口上时，刘膳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萧秋水立刻停了手，抬头紧张地问：“是不是弄疼你了？我轻一点，再轻一点。”说着，他重新拿起棉布，指尖微微颤抖，比自己受伤还要紧张。

刘膳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他自小在锦衣卫营里长大，见惯了人心叵测、刀剑相向，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从未有人这般在意过他的伤口，更别说当朝太子蹲在地上，为他小心翼翼地擦药。他喉结滚了滚，轻声道：“殿下，卑职是锦衣卫，受伤是常事，您不必……”

“常事也不行。”萧秋水打断他，低头继续为他包扎，声音低了些，却格外清晰，“在宫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我说‘太子该这样’‘太子该那样’，连跟宫女多说句话，都有人说‘失了身份’。可在你这儿，我不用想这些。”他顿了顿，指尖捏着绷带的动作紧了紧，“我不想只当你的‘殿下’，我想当你的朋友，当你的兄弟——就像宫外那些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能一起吃饭，一起说话，谁受伤了，另一个人就帮着擦药。”

刘膳沉默了，目光落在少年低垂的发顶。他想起白日里，萧秋水看到街边流民挨饿，偷偷把自己的干粮递过去，还特意嘱咐“别让人知道我是太子”；想起方才遇袭时，萧秋水明明吓得腿软，却还挡在他身前，喊着“不许伤他”。这太子，虽生在帝王家，心却比谁都干净纯粹。

“绷带绑紧点才不会松。”萧秋水抬手，将最后一截绷带系好，还仔细打了个漂亮的结，像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抬头时眼底亮闪闪的，“好了！我问过掌柜的，这药膏很管用，过两天就能好。你这几天别乱动，伤口不能沾水，吃饭我去给你端过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个操心的小大人。刘膳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笑，声音里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柔和：“好，都听殿下的。”

萧秋水见他应了，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站起身时因为蹲得太久，腿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刘膳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烛火跳动着，将客栈里的气氛烘得格外暖，那些“主仆尊卑”的规矩，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淡淡的草药香和少年的笑声，悄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