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窗棂滤进半盏月光,将案上那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映得泛着温润的光。萧璟泽刚在榻边坐下,就见琉璃放下手中的绣绷,指尖还缠着未剪断的银线,轻声道:“陛下,你过来。”
他依言俯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脸颊落下一片柔软的温热——琉璃的唇轻轻碰过他的鬓角,带着她常用的茉莉香膏的气息,浅淡却绵长。萧璟泽一怔,随即失笑,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指腹的薄茧:“怎么突然这般?”
“陛下不是说,秋水想出宫么?”琉璃顺势靠在他肩头,目光望向窗外那轮圆月,声音轻得像月光,“方才我让宫女去东宫瞧了,他把常穿的那套青布衫叠得整整齐齐,还偷偷把你去年赏他的那把短剑塞在了包袱里——这孩子,心里早把出宫的事盘算好了。”
萧璟泽想起白日里萧秋水跪在养心殿的模样,少年眼里的执拗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朕本想给他些苦头吃,让他知道宫外不比宫里安稳,没成想你倒先替他操心了。”
“哪里是操心,是知道这孩子长大了。”琉璃抬手,轻轻抚过萧璟泽眉间的细纹,“你当他还是当年那个会抱着你腿要糖吃的小娃娃?如今他能想着流民的棉衣,能念着边关的士兵,就说明他心里装着百姓,不是个只知享乐的太子。”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认真:“你也知道,宫里从来不是清静地。你不想听妃子们争风吃醋,可文臣武将吵起朝堂事来,比后宫更让人头疼——昨日户部和工部为了修河堤的银子吵得面红耳赤,今日御史又弹劾将军治军不严,这些事,哪一件不让你心烦?”
萧璟泽沉默着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他何尝不知宫里的“吃人”,当年他为了坐稳皇位,看着多少人在权力的漩涡里粉身碎骨,如今怎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再走一遍那样的路?
“让秋水出去走走也好。”琉璃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安抚,“刘膳是你亲手提拔的人,心思细,武功又高,有他陪着秋水,就算遇到些麻烦,也能护得周全。再说,让秋水去看看民间的烟火气,尝尝百姓的苦,总比在宫里对着奏折听故事强——将来他要接你的班,总得知道这江山到底长什么样,百姓到底需要什么。”
萧璟泽侧头,看着琉璃眼底的温柔与笃定,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对儿子的牵挂,少了几分焦虑,多了几分释然。他抬手将她揽得更紧些,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松弛:“还是你想得通透。朕原还想着,要不要暗中派些人跟着,现在看来,倒是朕多心了。”
“也不是完全不管。”琉璃轻笑,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让李公公悄悄把东宫的棉衣送两件去,再跟御膳房说,做些秋水爱吃的肉脯,让他带着路上吃——孩子在外,总不能真让他受冻挨饿。”
萧璟泽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坤宁宫的月光,比御书房的烛火更暖。他低头,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像化了的蜜糖:“好,都听你的。咱们的儿子,总得让他自己闯闯,只是别忘了,宫里永远有咱们等着他回来。”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相靠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一幅浸在暖意里的画。殿内的龙井还冒着热气,茉莉香与茶香缠在一起,悄悄将帝后间关于儿子的心事,都揉进了这静悄悄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