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老宅沉入一片死寂。不是安宁的寂静,而是那种所有声音都被厚重墙壁和无形压力吞噬后的、令人心头发毛的静。
林晚晚和衣躺在床上,没有睡意。莲花玉佩贴在胸口,持续散发着温热,像黑暗中唯一可靠的热源,驱散着从地板、墙壁丝丝渗透进来的阴寒。那枚失效的莲苞旧佩,在这邪气浓郁的环境里,始终保持着一种冰凉的死寂,但偶尔,当偏楼方向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时,它会跟着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如同被风吹动的风铃残骸。
母亲的精神波动,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指引着方向,也撕扯着她的心。
不行,不能等到明天。林建国主动提出去梅林,必然有他的目的。在那之前,她必须对偏楼和地下室的情况有更直接的了解,哪怕只是外围。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夜探。
风险极大。老宅里显然不止林建国、苏婉儿和福伯。那股无处不在的暗灰色气息,如同一个庞大的、沉睡的活物,笼罩着整片区域。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异动”,都可能惊醒它,惊动林建国。
但她没有太多选择。被动等待,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陷阱。
她轻轻起身,没有开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白天她已经观察过房间结构,窗户是老式的插销,推开时难免有声响。门更不行,走廊的木质地板年久失修,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呻吟。
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那个老式壁炉上。壁炉早已废弃,用砖石封死,但上方为了装饰,保留着通往屋顶烟囱的通道口,用一块带着格栅的铁板盖着。
格栅不大,但足够一个身材纤瘦的人通过。
她搬过椅子,踩上去,伸手试了试那块铁板。有些锈蚀,但并未焊死。她小心地挪开铁板,一股陈年的烟灰和霉味扑面而来。通道里黑黢黢的,垂直向上,内壁粗糙。
就是这里了。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凝神感知。楼下的林建国和苏婉儿气息平稳,似乎已经睡下(或者入定)。福伯的气息在一楼某个角落,微弱而平稳。整座老宅笼罩在那片暗灰色气息下,缓慢流动,暂时没有异常波动。
就是现在。
她将莲花玉佩小心地塞进衣服最里层,深吸一口气,抓住通道内壁凸起的砖石,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通道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她尽量放轻动作,但衣服摩擦和内壁的声音在寂静中依然清晰。
爬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头顶出现了微光和一个横向的出口——这是连接其他房间烟囱的岔道口。她小心地探出头,外面是一条狭窄的、积满灰尘的夹层通道,应该是当初修建时预留的检修通道,连接着主楼各个房间的壁炉。
通道里没有光,只有从某些破损的砖缝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空气混浊,灰尘味更重。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偏楼的大致方位,在狭窄的通道里匍匐前进。灰尘呛得她几乎要咳嗽,但她死死忍住。蜘蛛网粘在脸上、手上,她也顾不上。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通道似乎到了尽头,被砖墙封死。但在墙角,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铁栅栏早已锈蚀脱落。
她凑到通风口前,向外望去。
外面,是主楼与偏楼之间的庭院。月光比在主楼内明亮些,惨白地照在荒草丛生的石板路上。偏楼就在正对面,三层高,比主楼更显破败,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没有眼珠的眼睛。而在她的观气术视野里,偏楼如同一个散发着浓郁暗红光芒的、不断脉动的巨大瘤体,邪恶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让她胸口发闷,莲花玉佩的温度都瞬间升高,仿佛在全力抵御。
就是这里!母亲,就在这栋楼的下面!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视,试图找到进入偏楼的可能途径。偏楼的正门紧闭,侧面的小门也上了锁。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有些甚至用木板钉死。
就在她全神贯注观察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偏楼三楼一扇没有完全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后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晃动的光?
不是灯光,更像是……烛光?而且不止一处,隐隐约约,有好几点,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是林建国?还是其他什么人?
林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将观气术运转到极致,试图穿透墙壁和距离,感知那里的情况。
但距离太远,偏楼本身的邪气屏障又太强,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那里聚集着好几股气息。除了林建国那熟悉的、带着暗红伤痕的晦暗金色,以及苏婉儿那被红线连接的、空洞死寂的气息外,似乎还有另外两股……陌生的、但同样透着阴冷和邪异的气息!
老宅里还有别人!而且,就在偏楼里!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是在深夜?
没等她看得更清楚,偏楼那边,那股原本缓慢脉动的暗红邪气,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了一下!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一圈肉眼不可见、但能量层面清晰无比的暗红波纹,以偏楼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唔!”林晚晚闷哼一声,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胸口莲花玉佩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被那扩散的邪气波纹狠狠撞击了一下!她贴在通风口处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那股强大的、冰冷的、属于林建国的意志,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瞬间从偏楼方向“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和探查之意!
暴露了!
林晚晚魂飞魄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意志,强行切断观气术,将身体死死贴在通风口下方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莲花玉佩的暖流疯狂涌入,帮她稳住几乎溃散的心神,掩盖她自身的气息,模拟出与周围灰尘、陈旧木头无异的“死物”状态。
那股冰冷的意志如同探照灯般,在她藏身的夹层通道附近反复扫过。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能感觉到,那意志中蕴含着疑惑、暴怒,还有一丝……不确定?似乎刚才那剧烈的邪气震荡和扩散,并非因为发现了她,而是偏楼内部发生了某种变故,才惊动了林建国。
万幸的是,夹层通道本身似乎有某种遮蔽效果,加上她反应迅速,气息收敛得及时,那股意志在反复探查无果后,带着不甘和余怒,缓缓收了回去。
偏楼那边,暗红邪气的震荡也渐渐平息,但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三楼窗户后的烛光似乎更加急促地晃动了几下,然后归于黑暗。
林晚晚在阴影里瘫软下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刚才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林建国的力量,在这座老宅里,比在别墅时强大了何止数倍!
不能待下去了。刚才的变故虽然没让她直接暴露,但肯定引起了林建国的警觉。他一定会加强探查。
她强迫自己冷静,拖着发软的身体,沿着原路,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往回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弄出一点声响。
回到自己房间的壁炉通道口,她几乎虚脱。小心地盖好铁板,清理掉身上和通道口附近明显的灰尘痕迹,她才瘫倒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
夜探失败了。不仅没能接近偏楼,还差点暴露,更确认了偏楼里有其他陌生的、强大的邪异存在。
但并非全无收获。
她知道了偏楼内部除了林建国和苏婉儿,还有别人。知道了林建国对偏楼的掌控力极强,稍有异动就能察觉。也亲身体验了那尊“夺运鬼母”神像散发出的邪气有多么可怕——仅仅是外泄的震荡波纹,就几乎让她精神崩溃。
而且……刚才偏楼邪气突然震荡的原因是什么?是仪式出了岔子?还是母亲那边……有了什么变化?
想到母亲,林晚晚的心又是一紧。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偏楼。
那里,是龙潭虎穴。
而明天,林建国就要“主动”带她靠近那里。
这不再是探索,而是赴约。
一场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去的鸿门宴。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如同呜咽。
老宅的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