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梦境

那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粘稠的黑色，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它在苏婉儿的掌心缓缓转动，黑色的“瞳仁”表面泛起诡异的波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深处游动、翻腾。

林晚晚的视线与那只眼睛对上的刹那——

“嗡！”

脑中像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尖锐的疼痛炸开。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苏婉儿站在窗前的背影开始拉长、变形，像融化在高温下的蜡烛。墙壁、窗帘、窗外的夜色，全部搅成一团混沌的、旋转的色彩漩涡。

一股冰冷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洪流，顺着那道视线汹涌而来，蛮横地灌进她的意识。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在她脑中横冲直撞：

地下室里摇曳的长明灯，铁链拖过地面的刺耳摩擦。

女人嘶哑的哀嚎，混着焚香的气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黑色的神像前，林建国跪拜的背影，他手中捧着的，是一个襁褓——她的襁褓。

苏婉儿站在神像旁，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刀，刀尖上滴着血，鲜红的，一滴，两滴，落在她脖颈的珍珠上，珍珠将血吸收，颜色变得愈发诡异。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分不清男女，在低语：“血祭已成……命格转移……二十三年……最后三年……”

“啊——！”

林晚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大口喘息，像离水的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

是她的房间。凌晨三点，夜色浓稠如墨。

刚才那是什么？梦境？还是……那只眼睛让她“看见”的东西？

掌心传来灼热的痛感。她低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右手紧紧攥着胸前的玉佩，攥得指节发白。而玉佩此刻烫得惊人，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在黑暗中散发着清晰的金色光晕，光晕中，有极细的、血丝般的纹路在蔓延、游走，像是在对抗什么。

她松开手，玉佩的温度缓缓下降，但裂痕似乎又深了一分。

不是梦。

那些画面太真实，太清晰，连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血腥味的浓度、那苍老声音里每一个字的语调，都烙印在脑海里。尤其是林建国跪拜的背影，和他手中那个襁褓——那是她，刚出生的她。他们在用她的血，供养那尊神像？

“命格转移……最后三年……”

苏婉儿脖颈下的珍珠，那灰黑气息的核心，难道就是……她的命格？

一个冰冷的事实，随着那些破碎画面，在她脑海中拼凑成型：二十三年前，她出生时，林建国用邪术调换了她和苏婉儿，并非简单的“重男轻女”或“偏爱养女”，而是为了夺取她某种特殊的“命格”，转移到苏婉儿身上，以此达成某个目的。苏婉儿是容器，她是祭品。那个“夺运鬼母”就是邪术的核心媒介。

而苏婉儿身上的珍珠，是转移的通道，也是标记。

最后三年……意思是，这个邪术的周期是二十三年？现在，是最后阶段？所以苏婉儿才会越来越急，手段越来越露骨？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从脚底窜上来，让她更加清醒。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

花园里一片死寂，苏婉儿的房间灯已经熄了。但那扇窗户，在月光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油腻的暗光，像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玻璃表面。

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尝试再次调动观气术。

这次，感觉不同了。

之前她“看见”的气息，是模糊的、笼罩在人事物周围的“雾”。而现在，当她凝神看向苏婉儿的窗户时，那些“雾”开始变得清晰、有层次。她能分辨出至少三种不同的灰黑气息：一种最浓郁、最粘稠，来自那扇窗户本身，带着强烈的恶意和窥视感，是那黑色“眼珠”残留的力量；一种相对淡薄，但绵延不绝，从窗户缝隙丝丝缕缕渗出，连接到主楼三楼书房的方向，那是林建国供养邪术的痕迹；还有一种，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从窗户下方蔓延出去，消失在花园深处，方向似乎是……偏楼？

她睁开眼，心脏狂跳。

观气术进化了？是因为刚才与那只“眼睛”的对视？还是玉佩在压力下的某种激发？

不管怎样，这是好事。她能“看见”更多，就意味着能发现更多线索，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目光落向花园深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偏楼。刚才那缕极其稀薄的气息，指向那里。那气息的感觉……很奇怪，不完全是恶意，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温暖。

像是……玉佩同源的力量？

难道另一块玉佩，在偏楼里？不在佛堂，而在别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她呼吸一滞。但很快冷静下来。现在去探偏楼太危险，昨晚的遭遇还历历在目。那尊神像太邪门，没有万全准备，不能再贸然闯入。

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知道那尊“夺运鬼母”到底是什么，需要知道破解的方法，需要知道另一块玉佩确切的位置。

而信息的来源……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这次，她不再搜索“林家老宅”，而是换了关键词。

“夺运鬼母 邪术”。

“命格转移 血祭”。

“二十三年 邪术周期”。

大部分结果都是乱七八糟的玄学论坛、小说桥段，看起来都不靠谱。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直到在某个冷门的、界面极其简陋的本地民俗研究论坛，看到一篇被埋没在深处的帖子。

帖子标题是：“城郊老宅异闻录（三）：被遗忘的邪祀”。

发帖时间是七年前。楼主ID是“守夜人”。

帖子内容是用一种近乎纪实的笔调，描述城郊某座民国老宅（隐去了具体地址，但特征描述和林家老宅高度吻合）的诡异传闻。其中一段，让林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据老辈人说，那宅子建国前的主人家道中落，听信邪师之言，供养一尊名为‘转生鬼母’的邪神。以血亲婴儿为引，窃其先天命格，转嫁于指定之人，可续家族气运，甚至逆天改命。然此法极毒，需二十三年为一周期，期间被窃命格者需以‘替身’养在身侧，以邪物为媒，不断吸食其气运精血。至周期尾声，‘替身’将气血枯竭而亡，其命格彻底归转移者所有。而供养邪神者，亦需付出巨大代价，具体不详……此邪术有一致命破绽，传闻需一对‘阴阳扣’方可彻底锁死命格转移，若缺失其一，或‘阴阳扣’受损，术法将反噬……”

阴阳扣？

林晚晚目光死死盯住这三个字。她下意识握紧胸前的玉佩。温润的触感传来，那细微的裂痕清晰可感。

这玉佩，是“阴扣”，还是“阳扣”？另一块在哪里？帖子说缺失其一或受损，术法会反噬……如果她毁了这块玉佩，或者找到另一块，是不是就能打破这个邪术？

她继续往下翻，帖子后面还有一些零碎的描述，提到“转生鬼母”惧怕纯阳之物和血脉至亲的“破秽之血”，但具体是什么，语焉不详。最后，楼主提到，这些传闻是他多年前从一位看守老宅的孤寡老人口中听说，老人姓张，已于几年前去世。

帖子到此结束，没有回复，没有讨论，孤零零地躺在论坛角落，像是被人刻意遗忘。

林晚晚将帖子内容截图保存，清除浏览记录。靠在椅背上，脑子飞速运转。

信息对上了大部分。邪术名称略有差异（夺运鬼母/转生鬼母），但核心一致：窃取命格，二十三年周期，需要“替身”和邪物媒介。而“阴阳扣”和“破秽之血”，可能是关键。

她需要找到另一块玉佩。需要弄清楚什么是“破秽之血”。需要去老宅，找到更确切的线索。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先撑过眼前的危机——即将开始的综艺录制，和苏婉儿安排的“照顾”。

窗外，天色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也是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