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密谈

下午两点五十，林晚晚到达茶室。

是家很隐秘的私人茶舍，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面低调。推门进去，铃铛轻响，穿着棉麻布衣的服务生领她到最里面的包间。

赵晴已经在了。

她换了一身便装，米白色针织衫，浅灰色长裤，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看起来比白天柔和许多。桌上泡着一壶茶，茶香袅袅。

“林小姐很准时。”赵晴示意她坐，亲自倒了杯茶推过来，“试试，今年的明前龙井。”

茶汤清亮，香气清雅。

林晚晚端起茶杯，没喝，只是看着赵晴：“赵总监找我来，不只是喝茶吧？”

赵晴笑了笑，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林小姐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弯子了。今天在林家，有些话不方便说。”

“什么话？”

“关于《不一样的日常》这档综艺，和你。”赵晴目光锐利，“林小姐，你确定要进这个圈子吗？以你现在的身份，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林晚晚看着她，“比如？”

“比如，安心当你的林家千金，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相夫教子。”赵晴语气平静，“娱乐圈看起来光鲜，内里是什么样，你应该听说过。何况——”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林家的水，不浅。你刚回来，有些事可能还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抛头露面，未必是好事。”

这话里有话。

林晚晚握着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温润：“赵总监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赵晴摇头，“但我在这个圈子十几年，见过太多事。林家那个养女，苏婉儿，不简单。她能在林家站稳二十三年，让林先生视如己出，让陈景然那样的公子哥围着她转，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

“你和苏婉儿有过节？”

“没有。”赵晴笑了，笑容里有些嘲讽，“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把娱乐圈当棋盘，把别人当棋子。苏婉儿手伸得很长，这个圈子里，不少人都吃过她的亏。楚晴你知道吧？”

林晚晚心头一跳：“知道。”

“楚晴原本有个很好的电影资源，都快签约了，最后黄了。”赵晴声音很轻，“顶替她的人，是苏婉儿推荐的。巧的是，那部电影的制片人，是苏婉儿的‘朋友’。”

“这只是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赵晴看着她，“林小姐，我直说吧。苏婉儿推荐你上我的节目，不是因为什么姐妹情深，而是因为——这档节目，她安排了人。”

“安排了人？”

“三个明星嘉宾，有一个是她的人。”赵晴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过来，“李薇薇，新晋流量，苏婉儿闺蜜团的。这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会来事，擅长制造话题，踩人上位。”

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笑容甜美，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

“赵总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晚晚放下茶杯，“你大可以不接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我看不惯。”赵晴说得直接，“也因为，我需要一个有话题的嘉宾。林小姐，你是林家刚认回的真千金，这个身份本身就自带流量。加上苏婉儿那边的‘安排’，节目效果不会差。但——”

她话锋一转：“前提是，你得撑得住。李薇薇的手段不干净，如果你只是个单纯的大小姐，上去就是给人当垫脚石的。所以我今天来，是想确认，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在镜头下活下来。”

包间里安静下来。

茶香在空气中浮动，窗外隐约传来巷子里的市井声。林晚晚看着赵晴，赵晴也看着她，目光坦荡，没有闪躲。

“赵总监不怕得罪苏婉儿？”林晚晚问。

“怕。”赵晴坦然，“但我更怕做一档烂节目。娱乐圈更新换代快，没有好作品，很快就会被淘汰。我需要话题，但不需要丑闻。如果你撑不住，节目垮了，我也完了。所以——”

她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林小姐，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是谁。是苏婉儿手里那把好拿捏的刀，还是……握刀的人。”

问题很直接，直接到近乎冒犯。

但林晚晚听出了里面的机会。

赵晴在赌。赌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赌她有能力在苏婉儿的算计下站稳，甚至——反杀。

“如果我答应参加，”林晚晚缓缓开口，“赵总监能给我什么？”

“公平的剪辑，必要的保护，以及——”赵晴从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这个。”

那是一份补充协议，条款很简单：如果林晚晚在节目录制期间因非自身原因受到不公正对待或人身攻击，节目组有权终止相关嘉宾的录制，并保留追责权利。

“这份协议，只有你和我有。”赵晴说，“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林晚晚接过协议，一页页翻看。条款写得很清楚，保护性很强。这不仅仅是诚意，更是赵晴下的注——她赌林晚晚值得这样的投资。

“为什么是我？”林晚晚抬起头，“赵总监完全可以找别人。”

“因为你是变量。”赵晴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实了些，“这个圈子太固化了，什么人设，什么套路，观众都看腻了。我需要一个变量，一个能打破平衡的人。而你——”

她看着林晚晚，眼神认真：“林小姐，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的眼睛里有东西。不是天真，不是怯懦，是……狼性。掩藏得很好，但骗不了我这种老油条。”

狼性。

这个词让林晚晚指尖微颤。

她想起前世滚下楼梯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和不甘。想起魂魄飘荡时，看见的那些虚伪嘴脸。想起重生回来，每一个假装温顺的日夜。

是的，她是狼。死过一次的狼，带着血和恨回来，要把那些撕碎她的人，一个个咬断喉咙。

“协议我签。”林晚晚放下文件，看向赵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节目录制期间，我要绝对的自主权。”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说的话，我做的事，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德，节目组不能干涉。剪辑可以，但不能歪曲事实。”

赵晴挑眉：“包括……如果你说了什么听起来不太科学的话？”

这话意有所指。

林晚晚想起昨天关于项链的“尸油”之说。赵晴显然听说了。

“包括。”她点头。

赵晴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成交。”

她拿出笔，林晚晚在协议上签下名字。字迹清秀，却透着一种沉稳的力道。

“合作愉快，林晚晚。”赵晴收起协议，伸出手。

“合作愉快。”林晚晚和她握手。

这一次，握手时她“看见”，赵晴头顶的金色气息明亮了几分，边缘那丝灰色淡了不少。是决心，是选择，是赌注落下后的坦然。

“节目下周开始录制，这几天你准备一下。”赵晴起身，“对了，有件事提醒你。李薇薇那边，苏婉儿应该已经打好招呼了。你第一次录制，她可能会‘照顾’你。小心点。”

“谢谢。”

“不用谢，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赵晴走到门口，又回头，“最后一句——林晚晚，别让我失望。这个圈子里，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就是你的。抓不住，就会被踩下去，再也起不来。”

她说完，推门离开。

包间里只剩下林晚晚一个人。

她坐在原位，慢慢喝完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茶汤微苦，回甘很慢，但终究是有的。

窗外天色渐暗，巷子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苏婉儿下午发来的短信：“晚晚，听说你和赵总监见面了？谈得怎么样？姐姐认识几个造型师，需要的话介绍给你，第一次上镜，要美美的才行哦。”

字里行间，满是关怀。

可林晚晚“看见”的，是那颗藏在衣领下的、灰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窥视。

她回了个简单的“谢谢姐姐，不用了”，收起手机。

起身离开时，服务生送来一个信封：“刚才那位女士留给您的。”

林晚晚打开，里面是一张名片。赵晴的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楚晴的事故，威亚提前被人动过手脚。动手的人，姓王，是李薇薇的表哥。小心。”

她捏着名片，指尖收紧。

窗外，夜色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