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串项链

那颗珍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只半阖的、灰黑色的眼睛。

林晚晚站在二楼窗前，目光死死锁在苏婉儿脖颈处。衣领的阴影下，红线串着的珍珠只露出一小截，但足够了——在她观气术的视野里，那东西散发的灰黑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如粘稠的油墨般沿着苏婉儿的脖颈向下蔓延，渗入皮肤，缠绕血管。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气息的“质地”和昨天鉴定过的那串完全不同。

昨天的项链，灰黑气息松散、漂浮，像是附着在表面的污垢。而这一颗，气息深沉、内敛，核心处有一团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漩涡，像是活物在呼吸。

“标记……”

梦中母亲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苏婉儿似乎察觉到什么，修剪玫瑰的动作顿住，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望向林晚晚所在的窗口。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隔着玻璃和十几米的距离，林晚晚看见苏婉儿的嘴角慢慢扬起，那笑容不再是惯常的温柔得体，而是透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挑衅的弧度。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衣领下那截红线，动作缓慢而刻意，像是在展示一件得意的战利品。

然后，她转身，继续修剪花枝，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偶然。

林晚晚后退一步，离开窗边。

心脏在胸腔里敲击着肋骨，手掌的伤口在绷带下隐隐作痛。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当苏婉儿抚摸那颗珍珠时，她周身的灰黑气息猛地膨胀了一下，像被惊扰的毒蛇昂起了头。

那不是普通的饰品。

那是某种……媒介。连接她和那尊“夺运鬼母”的媒介。

掌心玉佩传来温热的触感，将那股寒意稍稍驱散。林晚晚低头，看着玉佩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昨晚在偏楼佛堂留下的。裂痕很细，像头发丝，但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她能感觉到，玉佩的力量似乎弱了一分。

“合二为一……才能破局……”

母亲的话在脑海中盘旋。

另一块玉佩在哪里？林家老宅的地下室，又藏着什么？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晚小姐，”是王妈平板的声音，“老爷让您下去一趟，有客人。”

“知道了。”

她换了身衣服，简单梳理了头发。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是定的。手掌的伤藏在长袖下，不细看看不出来。

下楼时，客厅里已经有人了。

除了林建国和苏婉儿，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昨天见过的陈景然，另一个是陌生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短发，妆容精致，正拿着平板电脑记录着什么。

“晚晚来了。”林建国招招手，“这位是星耀娱乐的赵总监，赵晴。景然介绍的，说有个不错的项目，想和你聊聊。”

赵晴抬起头，目光在林晚晚身上快速扫过，带着职业性的评估。那眼神很锐利，像是能穿透皮囊看到骨头。

“林小姐你好。”赵晴站起身，伸出手，“听景然说，你最近在考虑往娱乐圈发展？”

林晚晚和她握手。指尖触碰的瞬间，她“看见”赵晴头顶的气息——是明亮的金色，很正，但金色边缘缠绕着一丝极淡的灰色，那是长期处在复杂环境中沾染的、属于算计和权衡的痕迹。

“只是有些兴趣。”林晚晚说，声音温和。

“有兴趣就好。”赵晴笑了笑，示意她坐下，“我们公司最近在筹备一档新综艺，《不一样的日常》，主打明星和素人的真实互动。景然觉得你的形象和经历很特别，推荐你来试试。”

苏婉儿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林晚晚看见，她指尖的灰气又浓了一分。

“综艺？”林建国皱了皱眉，“晚晚刚回来，还在适应，现在就抛头露面，不太合适吧？”

“爸，我觉得挺好的。”苏婉儿忽然开口，声音轻柔，“晚晚总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出去见见世面，交交朋友，对她有好处。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林晚晚，眼神真挚：“妹妹要是能有点自己的事业，以后在圈子里，也能多些底气。总比……总比什么都靠家里强。”

这话听起来体贴，实则句句带刺。

“靠家里”三个字，被她咬得很轻，却足够清晰。

林晚晚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冷意。前世就是这样，苏婉儿总在看似为她着想的建议里，埋下无数软钉。她去学礼仪，苏婉儿说“妹妹底子差，是该多学学”；她尝试接触家里的生意，苏婉儿说“女孩子不用那么辛苦，有爸爸和景然哥呢”。

最后，她成了圈子里著名的“草包千金”，除了林家女儿这个头衔，一无所有。

“姐姐说得对。”林晚晚抬起头，脸上露出适当的、带着怯意的期待，“我也……想试试。爸，可以吗？”

她看向林建国，眼神干净，像不谙世事的小鹿。

林建国沉默了几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那目光很深，像在权衡什么。最后，他点点头：“既然你自己愿意，那就试试。不过——”

他转向赵晴，语气严肃：“赵总监，晚晚没经验，你们多照顾。节目内容要先给我过目，不合适的不拍。”

“林先生放心。”赵晴点头，“我们有专业的团队，一定会保护好林小姐。”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赵晴留下一些资料，约了三天后去公司详谈，便告辞离开。陈景然送她出去，客厅里只剩下林家三人。

“晚晚，”苏婉儿走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姐姐真为你高兴。不过娱乐圈复杂，你要小心。有什么事，随时找姐姐，姐姐在圈子里还有些朋友。”

她的手指搭在林晚晚腕上，冰凉。林晚晚“看见”，一丝极细的灰气从苏婉儿指尖渗出，试图钻进她的皮肤。

但她腕上，贴着玉佩的位置，微微发烫。

那丝灰气触碰到玉佩散发的无形屏障，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苏婉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笑容却丝毫未变。

“谢谢姐姐。”林晚晚轻轻抽回手，“我有点累，想回房休息。”

“去吧，好好准备。”林建国说。

她转身上楼。走到拐角时，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

是苏婉儿，语气里带着担忧：“爸，晚晚这么单纯，进娱乐圈会不会被人欺负？我听说那个赵晴，手底下出过事……”

“有景然看着，不会有事。”林建国的声音很淡，“让她去吧。在家里，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也是……那串项链的事，我越想越后怕。晚晚怎么会懂那些？她以前……”

声音渐渐低下去，听不清了。

林晚晚脚步未停，回到房间，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她抬起手腕。皮肤上，刚才被苏婉儿触碰的位置，有一圈极淡的灰色印记，像是被冰水浸过留下的痕迹。但此刻，那印记正在慢慢变淡，消失。

玉佩的力量，在保护她。

但也仅仅是保护。被动防守，永远破不了局。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赵晴留下的资料。《不一样的日常》，一档生活观察类综艺，六位嘉宾，三明三素，共同居住二十一天，记录日常生活。

很常见的模式。

但吸引她注意的是嘉宾名单——除了她，还有两位素人，三位明星。其中一个明星的名字，让她目光顿住。

楚晴。

当红小花，演技口碑都不错，前世……是在一次拍摄事故中毁容退圈的。时间点，好像就在三个月后。

而事故原因，官方说是威亚故障。但后来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人为。

林晚晚手指在“楚晴”两个字上轻轻划过。

前世她死得早，很多事只知道大概。但现在想来，娱乐圈这潭水，恐怕比表面看起来更深。苏婉儿“在圈子里还有些朋友”，那些朋友里，会不会就有人和楚晴的事故有关？

正思索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林小姐，我是赵晴。方便的话，单独见一面。地址发你，下午三点。”

后面附着一个茶室的地址。

林晚晚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在屏幕边缘轻敲。

单独见面？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