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气氛很沉闷。
苏婉儿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林建国面色如常,但话很少。林晚晚安静地吃饭,偶尔回答一两句无关痛痒的问题。
饭后,她借口头疼,早早回了房。
门一关,世界安静下来。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三楼书房的灯还亮着,但这次,没有红色的气息飘出。也许是打草惊蛇了,也许是在酝酿别的。
她在床边坐下,拿出玉佩。
白天的“鉴定”结果,证实了她的话。苏婉儿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林建国那边,应该也会重新评估她的价值。
但这还不够。
她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林家,关于二十三年前,关于母亲被囚禁的真相,关于那场将她推向死亡的阴谋。
而线索,就在这栋宅子里。
夜色渐深,宅子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林晚晚等到凌晨两点,确定所有人都睡下了,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前世她在这栋宅子住了三年,对布局了如指掌。避开监控,绕开佣人房,来到通往偏楼的后门。
门锁着。
但她记得,厨房的赵妈有所有门的备用钥匙,就放在储物间的抽屉里。她摸进厨房,找到钥匙,试到第三把,锁开了。
一股霉味混着焚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这里。
偏楼常年上锁,据说是因为“不干净”,林建国禁止任何人进入。前世她胆小,从没敢来过。现在站在门外,她能清楚地“看见”,整栋楼笼罩在一层浓郁的、令人不适的灰黑色气息中。
那是长期存在阴邪之物形成的“场”。
她握紧玉佩,温热的触感传来,驱散了那股寒意。深吸一口气,她推门进去。
一楼是空的,积着厚厚的灰。楼梯吱呀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放轻脚步,一步步往上走。
二楼是几间废弃的卧室,窗户封死,家具蒙着白布,在黑暗里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没什么特别的。
她继续往上,来到三楼。
这一层只有一扇门,厚重的实木门,门把手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锁是开着的——显然,苏婉儿或者林建国,经常来这里。
手按在门把上,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轻轻推开门。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简陋的佛堂。正中供着一尊黑色的神像,不是常见的佛像,而是某种狰狞的、三头六臂的怪物。神像前的供桌上,摆着两个木牌——正是她前世魂体看见的那两个。
一个写着“林晚晚”。
一个写着“苏婉儿”。
木牌前各有一盏油灯,灯油将尽,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林晚晚的那盏,灯油已经见底,而苏婉儿的那盏,还有大半。
她走近,仔细看那两个木牌。
木牌是桃木的,上面用朱砂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她的生辰八字分毫不差,而苏婉儿的……她眯起眼,看见八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借运之身,二十三年为期。”
借运?
什么意思?
她伸手想拿起木牌看个仔细,指尖刚触到木牌边缘——
“嗡——”
玉佩骤然发烫,烫得她几乎要松手。与此同时,神像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两道暗红色的光从中射出,直冲她面门!
林晚晚疾退,可那光太快。就在即将击中她的瞬间,胸前的玉佩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化作一道屏障挡在她身前。
红与金碰撞,无声炸开。
气浪将她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剧痛传来,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
但没时间喊疼。因为她看见,那尊神像在动——三张狰狞的脸缓缓转动,六只手臂开始抬起,黑色的气息从神像身上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房间。
跑!
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她爬起来,转身就往楼下冲。身后传来沉重的、像是什么东西拖行的声音,还有低低的、非人的嘶吼。
楼梯在脚下摇晃,她几乎是滚下去的。冲出偏楼,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
里面,撞击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但门很厚,锁也结实。撞击声渐渐弱下去,最后消失。
林晚晚瘫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她低头看胸前的玉佩——光芒已经暗淡,玉身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而她的掌心,在刚才触碰木牌时,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很快被尘土吸收。
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回到房间,锁上门,背靠着门滑坐在地。
天快亮了,窗外透出鱼肚白。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道伤口。不深,但很疼。而在伤口周围,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的细线在蠕动,像是有生命般,朝着手腕的方向蔓延。
是那尊神像留下的东西。
她咬咬牙,抓起床头的水果刀,在火上烤了烤,对准伤口——
刀尖刺入,黑色的血涌出来。她咬着毛巾,不让自己喊出声,直到流出的血变成鲜红色,那些黑线也消失不见。
简单包扎了伤口,她瘫在床上,浑身像散架一样疼。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摇晃、旋转,最后沉入黑暗。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长明灯摇曳,母亲被铁链锁在墙角,抬起头,看着她。这次,母亲的脸清晰了一些,苍白的,消瘦的,但眼睛很亮,像燃烧的火焰。
“晚晚……”母亲开口,声音嘶哑,“你看见了……”
“妈……”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那尊神像……是‘夺运鬼母’……”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他用我们的血……供养它……偷你的命格……续他的运……”
“二十三年前……他用邪术调换你们……苏婉儿是借运的容器……你才是……祭品……”
“玉佩……是钥匙……也是封印……找到另一块……合二为一……才能破局……”
画面开始破碎,母亲的身影在褪色。
“小心……苏婉儿的项链……不止一串……她身上……有标记……”
“林家老宅……地下室……有你要的……真相……”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散在风里。
林晚晚猛地睁开眼。
天已大亮,阳光刺痛眼睛。她抬手挡了挡,发现掌心缠着的绷带渗出了血。
伤口还在疼。
但比疼更清晰的,是梦里那些话。
夺运鬼母。借运容器。祭品。
还有——苏婉儿的项链,不止一串。
她想起昨天鉴定时,那串项链上异常淡薄的灰黑气息。想起苏婉儿指尖残留的痕迹。
一个猜测,在脑海中缓缓成形。
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楼下花园里,苏婉儿正在散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悠闲地修剪着玫瑰枝条。
阳光照在她身上,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么无害。
可林晚晚“看见”,在她脖颈的衣领下,隐约露出一截红线。红线上挂着的,是另一颗珍珠——比昨天那串更大,更圆,光泽更诡异。
而在那颗珍珠周围,灰黑色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像一只贪婪的眼睛,在阳光下半睁着,窥视着这个世界。
林晚晚的手指,缓缓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