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晚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晚晚小姐，该用早餐了。”是佣人王妈的声音，平淡无波。
林晚晚睁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锐利的光痕。她睡得并不好，虽然那缕红气被玉佩驱散，但后半夜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警戒状态，任何细微声响都能让她惊醒。
“知道了。”她应了声，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起身，换衣服。衣柜里那些过时的衣服，她挑了件最简单的米白色棉质连衣裙。对着镜子梳头时，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清明。
很好，不能显得太精神，但也不能太憔悴。
她推门下楼。
餐厅里，长桌已经摆好了早餐。林建国坐在主位看报纸，苏婉儿坐在他右手边，正小口喝着牛奶。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晚晚醒了？”苏婉儿先开口，笑容温柔得体，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失态，“快来吃早餐，王妈特意熬了粥，养胃的。”
林建国放下报纸，目光落在林晚晚脸上，停顿了两秒，像是在观察什么。
“昨晚睡得还好吗？”他问，语气温和如常。
来了。
林晚晚在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些许疲惫：“不太好……做了噩梦。”
“噩梦？”苏婉儿关切地倾身，“是不是刚回来不习惯？我那儿有安神的熏香，等会儿给你拿点。”
“谢谢姐姐。”林晚晚垂下眼，在苏婉儿对面坐下，“可能是认床吧。”
佣人端上粥和小菜。她安静地吃着，动作很慢，偶尔抬眼，不着痕迹地观察对面两人。
林建国在吃煎蛋，动作斯文，但握着叉子的手很稳。苏婉儿在剥水煮蛋，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可林晚晚“看见”，她指尖有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气——那是长期接触阴邪之物留下的痕迹。
“晚晚，”林建国忽然开口，“昨晚你说那串项链有问题，后来我仔细想了想，确实应该找人看看。正好我认识一位做古董鉴定的朋友，下午让他过来一趟。”
林晚晚舀粥的手顿了顿。
“爸，不用这么麻烦吧。”苏婉儿抢先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那是阿姨的遗物，怎么会有问题呢？晚晚可能只是看错了……”
“是不是看错，让专业的人看看就知道了。”林建国打断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如果真有问题，早点处理掉也好。如果没有，就当给晚晚一个安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显得他重视女儿的意见，又摆出公正的姿态。可林晚晚听出了潜台词——他在试探。试探她到底是真的懂，还是随口胡说。
“谢谢爸。”她轻声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也是怕姐姐戴久了，对身体不好。”
苏婉儿捏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但很快松开，也笑了：“还是爸爸想得周到。”
早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继续。
林晚晚小口喝着粥，脑子在飞快转动。鉴定师下午来，那串项链如果真的有问题，苏婉儿会怎么处理？销毁证据，还是调包？
正想着，门铃响了。
王妈去开门，很快领着一个人进来。是个年轻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手里拎着公文包。五官清俊，戴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儒雅。
“林叔叔，婉儿。”他笑着打招呼，目光随即落在林晚晚身上，顿了顿，“这位就是晚晚吧？你好，我是陈景然。”
林晚晚握着勺子的手，指节泛白。
陈景然。
她的未婚夫。前世那个看着她滚下楼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男人。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衬衫的领口挺括，袖口露出精致的腕表。笑容温和，眼神专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
可林晚晚“看见”，他周身那层浅粉色气息下，心脏位置那团深灰，比昨晚更浓了些。那是谎言的痕迹，是恶意滋生的温床。
“景然哥！”苏婉儿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听说晚晚昨天做了噩梦，不太舒服，来看看。”陈景然说着，走到林晚晚身边，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脸色是不太好，是不是还没适应？”
他的声音很温柔，眼神里的关切看起来那么真。
前世，她就是被这样的温柔骗了。以为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以为他是可以依靠的未婚夫。直到摔下楼梯那一刻，她看见他搂着苏婉儿，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只蚂蚁。
“还好。”林晚晚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只是没睡好。”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中医，要不要介绍给你看看？”陈景然语气诚恳，“调理一下睡眠。”
“不用了，谢谢。”
她的拒绝有些生硬，陈景然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那好，有需要随时跟我说。”
苏婉儿看着两人互动，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景然哥对晚晚可真好。对了，下午爸爸请了鉴定师来看那串项链，你也一起看看吧？”
“项链？”陈景然看向林建国。
林建国简单说了昨晚的事。陈景然听完，眉头微皱：“还有这种事？那是得好好看看。”
他说话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晚晚。
林晚晚低着头喝粥，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细针一样扎在皮肤上。他在观察她，评估她，和前世一模一样。
“晚晚，”陈景然忽然开口，“你怎么会懂这些？”
问题来得直接。
林晚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弯着，看起来温和无害，可她看见了那层温和下的审视。
“以前在……在养父母家的时候，隔壁住着一位收旧货的老先生。”她慢慢说，语速很稳，“他教过我一些看老物件的门道，说有些东西不干净，戴久了会生病。”
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说辞。半真半假，最难拆穿。
“原来如此。”陈景然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那老先生现在还在吗？要是方便，可以请他来看看。”
“他去世了。”林晚晚说，声音低下去，“去年走的。”
餐厅里安静了一瞬。
“抱歉。”陈景然说，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的歉意，“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林晚晚摇摇头，重新拿起勺子，粥已经凉了。
一顿早餐，吃得各怀心思。
结束后，林建国去公司，陈景然说送他一段。苏婉儿说要回房换衣服，让林晚晚在客厅等她，一会儿一起去花园走走。
人都散了，客厅里只剩下林晚晚一个人。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窗外。花园里阳光很好，草坪修剪整齐，玫瑰开得正艳。可她知道，这片美好之下，藏着多少污秽。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不是苏婉儿那种刻意放轻的步子，而是更沉稳、更从容的脚步声。林晚晚转过头，看见陈景然去而复返。
他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车钥匙，目光落在她身上。
“晚晚。”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有句话，我想还是该提醒你。”
林晚晚看着他，没说话。
“林家的情况，比你看到的复杂。”陈景然走近几步，停在沙发旁，俯视着她，“婉儿在林家二十三年，有些事……你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
可林晚晚听出了别的意思——他在暗示她，苏婉儿根基深厚，她这个刚回来的“真千金”，最好识相点。
“谢谢提醒。”她轻声说，“我会注意的。”
陈景然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想象中？”
“婉儿说你性格软，胆子小。”他推了推眼镜，“但我看你，挺有主见的。”
这话里的试探意味更浓了。
林晚晚抬起眼，直视他：“人都是会变的。死过一次的人，尤其会变。”
她说得很轻，陈景然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笑容淡了些。
“也是。”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下午的鉴定，不管结果如何，别太较真。有些事，糊涂点比较好。”
这话是警告了。
林晚晚没应声，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大门关上，引擎声远去，她才慢慢收回视线。
胸口的位置，玉佩在微微发烫。
像是在提醒她，危险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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