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时刻

“晚晚？晚晚？”

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刻意营造的甜腻。

林晚晚猛地睁开眼。

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动，不是林家宴会厅那盏巨大的三层水晶灯，而是小一号的、更精致的水晶吊灯。身下是柔软的丝绒沙发，空气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是林家主客厅惯用的熏香。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白皙，纤细，没有血迹，没有青紫。无名指上戴着那枚陈景然敷衍求婚时送的碎钻戒指，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廉价的光。

“妹妹是不是太紧张了？”苏婉儿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林晚晚缓缓侧过头。

苏婉儿就坐在她身边，穿着香槟色的小礼服，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她正含笑看着自己，眼神温柔得像能溺死人——可林晚晚看见了，那温柔下藏着一丝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和推她下楼前，最后一瞥的眼神，一模一样。

“今天是你回家的好日子，爸爸特意为你办了欢迎宴。”苏婉儿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虽然晚了些，但你终于回来了，姐姐真的好高兴。”

手臂被触碰的瞬间，林晚晚几乎要本能地甩开。

可她忍住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她确认——这不是死后飘荡的幻觉，不是灵魂弥留的梦境。她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她被认回林家的第一天，这场名为“欢迎”实为“展览”的宴会。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有点紧张。”

“别紧张。”苏婉儿拍拍她的手背，像个真正体贴的姐姐，“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家？

林晚晚几乎要笑出声。

是葬身之地才对吧。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客厅。宾客不多，都是林家交好的世家。林建国正和几个中年人谈笑风生，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儒雅温和。陈景然站在点心台旁，端着香槟，朝她举了举杯，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

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

不，有一点不一样。

她的视线落在苏婉儿的脖颈上——那里戴着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光泽温润。可林晚晚“看见”了，珍珠周围萦绕着一层极淡的灰黑色气息，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浸染过。

她眨了眨眼。

灰黑色气息还在。

再看向其他人：林建国头顶有一片浓郁的金色，可金色底部沉淀着污浊的暗红；陈景然周身气息是浅淡的粉色，可心口位置有一团不协调的深灰；在场宾客们，有的气息清朗，有的浑浊，有的明亮，有的黯淡。

就像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不同颜色、不同浓度的雾。

这是……

“观气术。”

三个字毫无征兆地跳进脑海，伴随着一些破碎的画面：母亲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光纹，古籍上晦涩的符文，还有玉佩在黑暗中发出的微光。

是母亲最后给她的力量？

“各位。”林建国温和的声音响起，他走到客厅中央，示意众人安静，“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小女的欢迎宴。晚晚流落在外多年，如今终于回家，林某不胜感激。”

掌声响起，稀稀拉拉，带着礼貌性的敷衍。

林晚晚站起身，苏婉儿也跟着站起，还体贴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这个动作让在座几位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看，林家的养女多么大度体贴。

“晚晚，来。”林建国朝她招手，笑容慈爱，“跟大家打个招呼。”

林晚晚走过去，脚步还有些虚浮。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灵魂和身体尚未完全契合的滞涩感，以及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恨意。

她站在林建国身侧，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脸。

这些人在她“死后”，有的唏嘘几句，有的说句“可惜”，有的甚至懒得提起她的名字。而现在，他们用或好奇、或打量、或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

“谢谢大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我是林晚晚。”

没有多余的话。

林建国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简短，但很快笑着打圆场：“这孩子，还害羞呢。以后还要各位多多关照。”

宴会继续。

林晚晚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深吸气。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二十二岁，眉眼清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瘦弱。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和母亲一模一样。

这是她，又不再是那个愚蠢天真的她。

掌心还残留着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她摊开手，看着清晰的纹路。活着，她真真实实地活着回来了。

“要活下来……揭穿他们……”

母亲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闭上眼，又睁开，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冰的清明。

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母亲用最后的力量送她回来——那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苏婉儿，陈景然，林建国。

所有把她推向地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