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那点反光还在闪，不急不忙，像谁在远处眨眼睛。喜羊羊和沸羊羊刚走几步，风向就变了，草叶扫过小腿，带来一股干涩的凉意。
他们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任务没变，还是去查那道光。可这世界从不让人按计划活着。
走到枯草坡中间时，喜羊羊脚步慢了下来。他看见前面有个小羊，独自站在那里，头低着，蹄子在地上乱划。它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
沸羊羊也看到了。
“要管吗？”他问。
“它没异化。”喜羊羊说，“只是迷路了。”
“那你不是最烦这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有正事。”
“以前是。”喜羊羊看着那个晃动的身影，“但现在我觉得，有些事不管，人就真成机器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喊，一道白色身影从斜侧冲了出来，比他还快。
是暖羊羊。
她直接蹲下，和那只小羊平视，声音立刻放软：“怎么了？找不到家了吗？”
小羊抬起头，眼圈发红，耳朵抖个不停：“我……我出来找花，回头就看不见路了。我家门口有棵红花树，可我看哪儿都像，又哪儿都不对……”
“别怕。”暖羊羊握住它的前蹄，“姐姐陪你找。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灰。”
“好，小灰，我们慢慢来，不怕。”
喜羊羊站在原地没动。他本来想靠逻辑推演，画个排查范围，结果暖羊羊一上来就解决了最难的部分——让对方安静下来。
他走过去，站到一边：“你说家门口有红花树？”
小灰点头：“对，树很高，花开得特别密，风吹过来都是香的。”
“草原上有三处长红花树的地方。”喜羊羊说，“东边溪口，南边坡底，北面老石墙旁边。你现在记得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吗？”
小灰皱眉想了半天，摇头：“记不清了，我就记得我走过一片矮石头堆……”
“那可能是南边。”暖羊羊说，“那边有一片旧羊圈遗址，石头多，离红花林也不远。”
“但天快黑了。”喜羊羊抬头看天，“光线再弱一点，颜色会混在一起，红花看起来就像枯枝。”
“那就得赶在完全黑之前到。”暖羊羊站起来，仍牵着小灰的蹄子，“我们往南走试试？”
喜羊羊看了她一眼。
她脸上没有犹豫，也没有那种“我是不是做错了”的纠结。她只是做了，然后等着别人跟上。
他点头：“行，走南线。”
三人开始移动。暖羊羊走在中间，一手牵着小灰，步伐稳定。喜羊羊断后，眼睛扫着四周，防着突然冒出来的异常。沸羊羊本来要跟着，但他说自己想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先分头行动。
路上基本没人说话。小灰偶尔抽一下鼻子，暖羊羊就轻轻捏捏它的手，说一句“快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别笃定，好像只要她说“快到了”，那就一定快到了。
走到一半，风忽然大了。草浪翻起来，远处的红花林影影绰绰，像一团模糊的血迹。
小灰停下脚步：“我不敢走了……会不会有怪物？”
“不会有。”暖羊羊说，“我们在呢。”
“可这个世界……到处都在变。”
“但我们没变。”暖羊羊看着它，“你看我，我还是我。喜羊羊也在，他也还是他自己。只要还有人记得自己是谁，就不会全是怪物。”
小灰抬头看她，眼神一点点稳下来。
喜羊羊在后面听着，心里动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对抗污染靠的是规则、线索、推理、警惕。他每天活得像个检查清单的机器，生怕漏掉一条禁忌。可暖羊羊什么都不查，她只做一件事——伸手。
她不怕帮错人，不怕被利用，不怕触碰边界。她只是觉得，有人需要帮忙，那她就得上。
这很蠢。
在现在这个世界，善良是最容易死的属性。
可她还活着。
而且比大多数人都清醒。
他们终于走到南坡的红花林。树林不大，但花确实开得密，风一吹，香气扑鼻。小灰突然激动起来：“是这里！这就是我家！”
他挣脱暖羊羊的手，往前跑了两步，然后指着林子深处一栋半塌的木屋：“我家就在那儿！我娘肯定急坏了！”
暖羊羊笑了：“走吧，送你回去。”
三人加快脚步。木屋前站着两只成年羊，正朝外张望。看到小灰跑过来，母羊直接冲出来抱住它，声音都在抖：“我的崽啊！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半天！”
公羊也跑过来，对着喜羊羊和暖羊羊连连鞠躬：“谢谢你们！太谢谢了！这地方现在这么乱，孩子一走丢就可能再也回不来……”
“没事。”暖羊羊摆手，“我们正好路过。”
“你们是英雄！”母羊抱着小灰不肯撒手，“要不是你们，我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喜羊羊没说话。他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
他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规则”“禁忌”“生存策略”。他以为只要不犯错就能活到最后。可今天这一趟，什么规则都没用上。没有密码，没有暗号，没有反转陷阱。
只是一只迷路的小羊，和两个愿意停下来的路人。
他们告别了小灰一家，转身往回走。天已经彻底暗下来，星星开始冒出来。喜羊羊走在前面，暖羊羊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
走了大概十分钟，暖羊羊突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喜羊羊说，“你为什么敢帮人？”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随时会吃掉你。”他说，“你帮的人，可能是陷阱，可能是规则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根本不是羊。你就不怕哪天救了个东西，结果它转头就把你撕了？”
暖羊羊停下脚步。
她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当然怕。”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如果我不做，我就已经输了。”
喜羊羊转头看她。
“我不是为了让他们感激我才帮的。”暖羊羊说，“我是为了让我自己还能认出自己。每次我伸出手，我就知道，我还活着，我还是暖羊羊。如果有一天我看到别人哭都不敢靠近，那我不就跟那些空壳一样了吗？”
喜羊羊没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红线还在，但已经不烫了。铃铛随着步伐轻轻响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世界不是靠躲赢的。
也不是靠算赢的。
它是靠“还有人愿意做对的事”撑住的。
他抬头，看着暖羊羊：“你说得对。”
暖羊羊笑了：“你终于听进去了？”
“我一直觉得你太理想主义。”他说，“但现在我觉得，也许你才是最现实的那个。”
“怎么说？”
“因为你清楚代价，却还是选择去做。”
暖羊羊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
两人并肩穿过一片低草坡，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远处村庄的轮廓隐约可见，但还没到。
喜羊羊忽然说：“下次你再帮人，叫我一声。”
暖羊羊侧头看他：“你不是嫌麻烦？”
“是麻烦。”他说，“但我也不想变成那种连麻烦都不敢沾的废物。”
暖羊羊笑了：“行啊，下次我看到谁卡在树洞里，第一时间喊你。”
“别整太离谱的。”
“那可不行，我说了不算。”
他们继续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在荒草地上并排向前。没有对话，也不需要。
喜羊羊摸了摸铃铛。
它还在响。
他还在走。
她还在身边。
他们还没到终点。
但他们正在成为能走到终点的人。
风刮过草尖，发出沙沙声。
暖羊羊忽然抬起手，指向左侧。
“你看那边。”
喜羊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草丛里躺着一块金属片，边缘锋利，表面刻着几个字。
他走过去捡起来。
字是新的，像是刚划上去的。
只有两个字：
**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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