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羊羊继续往前走。手还搭在铃铛上，指腹蹭着金属表面那道细小的划痕。这玩意儿从没摘下来过，一碰就疼，像是有人拿针往脑子里扎。他现在已经习惯了。
天空的星星还是歪的。但比刚才好一点。至少不是完全错位。风也起来了，草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这种声音以前听多了觉得烦，现在反而让人安心。有声音，说明世界还没彻底死透。
他沿着左边的小路走。这条路通向草地广场，平时没什么人走。碎石铺得不平整，有些地方已经裂开，露出底下黑乎乎的土。路边有几丛灌木，叶子发黄，边缘卷曲，像是被火烧过。
走了大概十几步，前面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是短促的一声“哎呀”。
喜羊羊立刻停下脚步，往旁边一闪，躲到灌木后面。他没急着露头，先盯着地面看。没有裂缝，也没有奇怪的影子蔓延。空气也没变味。看起来不像要出事。
他探出一点视线。
前方五米左右，一只小羊坐在地上。穿着浅灰色背带裤，膝盖蹭破了皮，正低头看着伤口。应该是走路时绊了一下，摔得不算重，但挺突然。
这时候，另一道身影从侧边小径快步走来。
是暖羊羊。
她走到小羊身边，蹲下，动作很自然：“摔疼了吗？”
小羊抬头，眼眶有点红，但没哭出来：“有一点。”
“我扶你起来。”她说，“别着急，慢慢站。”
她伸手托住小羊的手肘，另一只手护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把人拉起来。小羊试了两下，终于站稳，腿还有点抖。
喜羊羊没动。
他在等。
等异常。
等地面裂开，等天空扭曲，等某个不该出现的东西从角落爬出来。毕竟在这个地方，任何反常行为都可能触犯规则。之前慢羊羊说一句话都会被黑线缠门，沸羊羊打个沙袋都能震出裂缝。现在有人主动去帮别人，会不会也引来什么？
但他等了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风还在吹，草还在晃，连那只乌鸦又叫了一声。
暖羊羊拍了拍小羊裤子上的灰：“下次小心点，这里石头多。”
“谢谢姐姐。”小羊轻声说。
她的声音很干净，没有颤抖，也没有空洞感。就是普通的感谢，像以前那样。
喜羊羊慢慢从灌木后走出来。
他走到两人旁边，语气放平：“要不要我陪你走一段？”
暖羊羊转头看他，点点头：“也好，她家就在前面路口右转。”
小羊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三人一起往前走。速度很慢，小羊一瘸一拐的。暖羊羊走在她外侧，随时准备扶一把。喜羊羊走内侧，手依然搭在铃铛上，但没那么紧了。
“你经常这样帮别人吗？”喜羊羊问。
“谁需要帮忙，我就帮。”暖羊羊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可现在不是正常时候。”
“越是不正常的时候，越要做正常的事。”她说，“不然我们和那些东西有什么区别？”
喜羊羊没接话。
他想起刚才自己第一反应是躲起来观察。不是冲上去扶人，而是先确认安不安全。他保护了自己，但也迟疑了。
而暖羊羊没有。
她看到有人摔倒，就直接过去。没想后果，没算风险，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们走到岔路口。小羊指着右边一栋房子：“我家到了。”
“进去让大人看看伤口。”暖羊羊说，“擦点药，明天就好了。”
小羊站在门口，忽然转身，看向两人。她的眼神很亮，嘴角微微翘起：“谢谢你们。”
然后她特别认真地看着暖羊羊：“姐姐，你真好。”
说完，她推门进去了。
门关上。
喜羊羊站在原地没动。
暖羊羊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就是……第一次觉得，做点小事也能有用。”
“当然有用。”她说，“你不也来了吗？”
“我是后来才来的。”他低声说，“你才是第一个。”
暖羊羊笑了笑：“那下次你第一个。”
她转身要走。
“等等。”喜羊羊叫住她，“你不怕吗？帮别人，万一违反规则怎么办？”
“怕。”她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她顿了顿：“你看她刚才的眼神。那是真的，不是假的。如果这种感觉都算违规，那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就错了。”
说完，她迈步离开。
喜羊羊一个人站着。
风吹过来，铃铛轻轻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他伸出去扶了一把，虽然只是短短几步路，但那种触感还在。小羊的手有点凉，但会回应。他会因为别人的话感到安心，也会因为别人的帮助说出谢谢。
这些都不是程序化的动作。
不是同步写字，不是整齐离场，不是没有五官的复制体。
这是人该有的样子。
他抬头看天。
星星的位置，好像又往回挪了一点。
也许是他看错了。
也许不是。
远处有几只羊路过，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们没说话，也没靠近，但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羊，在经过时轻轻点了点头。
喜羊羊注意到了。
他没点头，也没挥手，但肩膀松了下来。
他开始往前走。
不是巡行，也不是排查，就是单纯地走。
风吹得大了些。
草浪一层层翻过去。
他走到草地广场东侧入口，视野一下开阔了。前面是一片平坦的空地，再过去是通往山脚的小道。晚上很少有人来这儿，太空旷，没遮挡，容易被盯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
鸟叫多了起来。不止一只。三三两两地在树上跳，叽叽喳喳。
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
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没人。
是脚步声。
从右侧林子里传来的。
节奏稳定，不快不慢，像是故意让人听见。
喜羊羊立刻抬手按住铃铛。
他没躲。
对方既然敢出声，就一定不怕被发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从树林里走出一个身影。
灰毛，红帽子，围巾挂在脖子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里拎着个铁锅。
那人看见他，停下，咧嘴一笑：
“哟，这不是天天让我吃闭门羹的那个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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