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图纸还在往外滑,墨迹湿漉漉的。喜羊羊没回头,手指扣紧门把手,一步跨出。
走廊冷风扑脸,天已经快黑了。他把围巾拉高,纸条藏好,沿着墙根往住处走。脚步放得很轻,像踩在棉花上。
刚拐过教学楼,一声大叫撕破夜色。
“有怪物——!”
声音从懒羊羊屋里传来。
喜羊羊猛地停下。不是梦话,不是打呼,是真喊出来的,带着抖。
他本该装听不见。这世界教人别管闲事,别问为什么,别靠近异常。可刚才那声太像以前的懒羊羊了——那个会为一块蛋糕哭半小时、被吓到钻桌子底的小胖子。
他转身朝那边走。
贴着墙,低着头,没跑也没喊。要是惊动什么不该惊的东西,可能比怪物还麻烦。
窗子没关严,留条缝。他蹲在外侧,伸手推了推玻璃,一点动静没有。
里面很黑,只有床头小灯亮着,照出个人影在床上翻来覆去。汗湿的脑袋撞上枕头,又弹起来。
“黑线……爬进来了……”懒羊羊嘴里念着,“铃铛响了……它说我是假的……”
突然坐直,眼睛瞪得老大:“别碰我!!”
喜羊羊缩了下手。
不是冲他喊的。是在梦里。
但梦里的话,怎么和慢羊羊说的一模一样?黑线、铃铛、真假……
他不敢敲窗,怕吵醒的不只是懒羊羊。
想了想,用指甲轻轻敲了三下玻璃。
哒、哒、哒。
小时候他们定的暗号。真朋友才懂。
屋里静了一秒。
懒羊羊转头看向窗户,眼神发直。过了好几秒,才慢慢爬下床,拖着步子走过来。
“谁?”声音哑得不像样。
“是我。”喜羊羊压低嗓音,“你还能认出我吗?”
懒羊羊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鼻子一抽:“你……是不是偷吃过我藏在床底的香肠?”
“那次是你自己吃的,睡着流口水醒来说丢了。”
“对……”他松口气,手搭上门栓,“就你能记得这个。”
门开条缝。
喜羊羊闪身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屋里一股汗味混着零食渣的味道,床单皱成一团。
“你刚做了什么梦?”他问。
“不记得。”懒羊羊摇头,往床上缩,“说了就会变成那样。”
“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他抱紧枕头,“但我知道不能说。一说,它就知道我在说。”
喜羊羊看着他。额头全是汗,耳朵尖都在抖。这不是装的,也不是规则循环里的机械反应。这是真怕。
他坐下,解开围巾一角,露出底下挂着的铃铛。
“你还记得这个吗?”他问。
懒羊羊抬头。
“去年我丢了它三天,是你在猪圈后头找到的。”喜羊羊说,“你说它沾了泥,洗了七遍才干净。”
懒羊羊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记得……”他小声说,“那天你说请我吃双层奶油蛋糕,结果只买了个蛋挞。”
“我穷啊。”喜羊羊扯了下嘴角,“你还不许我进门,非让我跪搓衣板。”
“那是地毯。”懒羊羊抽了一下鼻子,“但我记得……那是真的。”
他低头抠枕头边,声音越来越小:“我梦见自己睡着了,可身体还在走。走到村口石碑那儿,念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地面裂开,好多和我一样的‘我’爬出来……它们都没有脸……其中一个说:‘你才是假的。’”
喜羊羊心跳一顿。
窗外树影晃了下。
不是风。外面根本没风。
他立刻换话题:“你还记得上次我偷吃你零食被抓住吗?”
“记得。”懒羊羊点头,“你一边嚼一边说我胖,我说你瘦得像根晾衣杆,结果美羊羊进来,我们都闭嘴了。”
“对,她一进来我们就怂。”喜羊羊笑出声,“我还假装看书,其实把饼干塞嘴里差点噎死。”
懒羊羊也笑了下。
屋里的空气好像松了一点。
灯光不再闪。
“你再睡会儿。”喜羊羊说,“我在这儿坐一会。”
“你不走?”
“等你睡着我就走。”
懒羊羊躺下,盖上被子,背对着他。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喜羊羊没动。
盯着他的背影,数呼吸。
一、二、三……第十七次时,呼吸停了0.3秒。
像卡了一下。
接着继续。
但他知道,那一瞬间不对劲。像是有人拔了插头,又插回去。
他没出声。
等了十分钟,确认懒羊羊没再坐起来,才轻轻站起来。
走到门口,从本子上撕张纸,折成三角,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只要你还记得笑,你就还是你。”
放在门边鞋柜上。
开门出去。
夜风更冷了。
他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
窗帘缝里透出一点光,一闪,又稳住。
他抬脚往前走。
草原静得很怪。平时这个时候还有羊散步,现在一个都没有。连虫子都不叫。
抬头看天。
星星位置变了。
以前北斗七星勺柄指向北极星,现在偏了半格。像是谁偷偷挪过。
他摸了摸铃铛。
冰凉。
“如果连梦都能被污染……”他低声说,“那我更要守住醒着的人。”
脚下一绊。
低头看,是根断树枝。
他捡起来,掰成两截,扔进路边草丛。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前面路口站着一只羊。
背对着他。
白毛,黄口水垫。
是懒羊羊。
“你怎么出来了?”喜羊羊问。
那只羊没动。
喜羊羊走近两步。
“喂。”
对方缓缓转身。
脸上没有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