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弹指即过。

昆仑墟的雪，又落了起来。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将整座诛仙台裹成了一片苍茫的白。

温青玉被押上诛仙台时，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风雪刮在他单薄的身子上，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肉，可他却浑然不觉。灵力被封，魔气蚀骨，他早已麻木了。

台下站满了昆仑墟的弟子，还有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他们的目光落在温青玉身上，有惋惜，有鄙夷，有愤怒，却没有半分怜悯。

“孽障温青玉，勾结魔族，私放魔魂，罪该万死！”

掌门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雪，传遍了整个诛仙台。他站在高台之上，须发皆白，脸色铁青。

温青玉微微抬眼，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诛仙台的入口处。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

是子君者。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衣，墨发高束，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剑穗是青碧色的竹丝，缀着一颗莹润的青玉珠。

那是温青玉亲手编的剑穗。

温青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子君者一步步走上诛仙台，步伐沉稳，眉眼清冽。他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温青玉，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温青玉，”子君者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可知罪？”

温青玉看着他，缓缓笑了。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却扬着一抹极淡的笑，带着血沫的腥甜。

“我何罪之有？”他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我不过是，错信了一个人，错付了一颗心。”

子君者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别过脸，不去看温青玉的眼睛，语气愈发冷硬：“强词夺理！你私放魔魂，助纣为虐，已是昆仑墟的叛徒！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孽障！”

他抬手，握住了腰间的长剑。

剑光出鞘，莹白的剑身映着漫天飞雪，泛着刺骨的寒意。

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

“子君者大人英明！”

“斩了这叛徒！还我昆仑清净！”

温青玉听着这些声音，只觉得可笑。

他看着子君者握剑的手，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忽然想起了青崖峰的桃花。那时的子君者，会抱着木剑，缠着他教基础剑法，会笑得眉眼弯弯，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原来，一切都回不去了。

“子君者，”温青玉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一阵风，“那三年的青梅酒，是真的吗？”

子君者握剑的手，猛地一颤。

他回头，看向温青玉。

雪落在温青玉的发梢上，白了一片。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死水，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子君者的喉结动了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青梅酒是真的。

桃树下的月色是真的。

青竹剑穗也是真的。

那些藏在温柔伪装下的心动，也是真的。

可他不能说。

他是魔族少主，肩上扛着魔族的大业。他不能因为一个温青玉，毁了族人的期盼，毁了父君的心血。

子君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假的。”

一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温青玉的心脏。

温青玉的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他看着子君者，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也是。

都是假的。

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场独角戏。

温青玉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的青竹剑穗。竹丝早已被血浸透，暗沉得像一块破布。他轻轻摩挲着剑穗上的青玉珠，那是他从自己的旧饰上拆下来的，如今，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罢了。”

温青玉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抬起头，看向子君者，眼底一片清明。

“动手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释然。

子君者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平静，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恐慌。他想转身逃走，想扔掉手中的剑，想告诉所有人，他后悔了。

可他不能。

台下，是昆仑墟的弟子，是魔族的眼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无数人的性命。

子君者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他抬起剑，剑尖直指温青玉的心脏。

风雪呼啸，卷着两人的衣袂。

诛仙台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柄剑上。

温青玉看着那柄剑，看着剑穗上的青玉珠，忽然笑了。

他想起了青崖峰的初见，想起了檐下的青梅酒，想起了桃树下的月色。

那些温柔的时光，像一场梦。

梦醒了，该散了。

“子君者，”温青玉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烟，“我从未负你。”

这句话，消散在呼啸的风雪里。

子君者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着温青玉眼底的释然，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心脏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猛地闭上眼，手腕用力——

剑光落下，穿透了温青玉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囚衣，染红了漫天的飞雪，也染红了子君者的白衣。

温青玉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子君者，眼底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凉。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一片。

意识，一点点模糊。

原来，情到深处，真的会焚心蚀骨，至死方休。

温青玉的手，缓缓垂落，掌心的青竹剑穗，掉在了雪地里。

青玉珠滚落在雪地上，泛着莹润的光，像一滴泪。

子君者站在诛仙台上，握着那柄染血的长剑，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温青玉倒在雪地里，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看着那抹刺眼的红，心里的疼，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温青玉……”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风雪更大了。

漫天飞雪，掩埋了诛仙台上的血迹，也掩埋了子君者眼底的泪水。

台下，响起一片欢呼。

可子君者，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枚染血的青竹剑穗。

指尖触到剑穗的那一刻，滚烫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砸在雪地里，碎成了一片冰凉。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他赢了魔族大业，赢了昆仑墟的信任，却输了他的温青玉。

输得，一败涂地。

雪落诛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