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翻涌着冲出寒潭洞,卷着冰碴子,刮得人睁不开眼。
温青玉僵在原地,指尖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发疼。他看着子君者指尖滴落的血珠,看着那抹与魔气同频的幽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冰,连呼吸都带着颤。
“为什么?”
三个字,破碎在呼啸的风雪里,轻得像一声叹息。
子君者抬手,慢条斯理地拭去指尖的血迹,眉眼间的漠然,像淬了冰的刀。他瞥了一眼温青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半点没抵达眼底。
“为什么?”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师兄,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野小子?”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气息骤然暴涨。原本温和的灵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魔气。那魔气黑如墨染,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红光,将他的白衣衬得愈发刺目。
“我是魔族少主,”子君者的声音冷了下来,像冰原上的风,“潜伏昆仑墟三年,为的就是今日——破了这寒潭封印,救出我父君。”
温青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魔族少主……
原来那些温柔的笑,那些软糯的撒娇,那些缠着他要剑穗、要青梅酒的时光,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那三年……”温青玉的声音发颤,目光死死地盯着子君者腰间系着的青竹剑穗,那是他亲手编的,缀着他的青玉珠,“那三年的朝夕相伴,又算什么?”
子君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枚剑穗。青碧的竹丝被风雪打湿,贴着剑柄,像一道丑陋的疤。他抬手,指尖拂过剑穗,动作轻得像是抚摸什么珍宝,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算什么?”他轻笑一声,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凌迟,“算我演的一场戏。算我为了接近你,为了利用你,不得不做的伪装。”
“毕竟,”他往前走了两步,凑近温青玉,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带着魔气的腥甜,“昆仑墟第一弟子温青玉,可是护着寒潭封印的最好屏障。”
温青玉猛地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他教他练剑,是在养虎为患。
原来他护他周全,是在助纣为虐。
原来他藏在心底的那点情愫,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你利用我。”温青玉的声音哑得厉害,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你利用我对……”
他没说出口的那个“你”字,堵在喉咙里,烫得他舌尖发疼。
子君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意更冷了。他抬手,指尖勾起温青玉的一缕发丝,动作带着刻意的轻佻,却又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利用你?是又如何?”他嗤笑一声,“温青玉,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魔族大业路上的一块垫脚石。若非你对我处处袒护,我岂能轻易靠近寒潭洞,岂能轻易破开封印?”
他猛地甩开那缕发丝,语气陡然凌厉:“现在,封印已破,我父君脱困在即。你这昆仑墟的好弟子,该履行你的职责了——替我拦住那些赶来的长老吧。”
温青玉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血色。
他看着子君者转身的背影,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魔气最盛的寒潭洞口走去,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子君者!”
他嘶吼一声,握紧了手中的青玉剑。剑光出鞘,带着三百年的道心剑意,朝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劈去。
剑风凌厉,卷着风雪,却在即将触碰到子君者的那一刻,生生顿住了。
温青玉的手腕剧烈颤抖着,青玉剑嗡鸣不止,剑峰离子君者的后心,只有一寸的距离。
他下不去手。
哪怕知道了所有真相,哪怕知道自己被利用得彻头彻尾,他还是下不去手。
子君者像是料到了他的犹豫,脚步都没停。他甚至侧过头,看了温青玉一眼,那眼神里的轻蔑与嘲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温青玉的心脏。
“温青玉,”他淡淡开口,“你果然,还是这么废物。”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温青玉最后一丝理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掌门带着一众长老,御剑而来,看见寒潭洞外的魔气,脸色瞬间铁青。
“子君者!你这魔族孽障!”掌门怒喝一声,抬手便要祭出法器。
子君者冷笑一声,周身魔气暴涨,竟直接朝着掌门攻去。几位长老连忙上前助阵,一时间,冰原之上剑气纵横,魔气翻涌,厮杀声震彻天地。
温青玉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只觉得茫然。
他是昆仑墟的弟子,理当拔剑相向,护宗门安危。
可他看着那个被数人围攻,却依旧游刃有余的白衣身影,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
就在这时,子君者被一位长老的剑刃划破手臂,鲜血溅出,落在了雪地上。
几乎是本能的,温青玉动了。
他握着青玉剑,冲了上去,挡在了子君者的身前。
青玉剑堪堪抵住那柄刺向子君者心口的剑,剑身震颤,发出一声悲鸣。
“温青玉!你要反了不成?”掌门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温青玉没有回头,他看着子君者染血的手臂,眼底一片猩红。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谁也不能伤他。”
子君者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让人抓不住。他随即冷笑一声,抬手,竟是一掌拍在了温青玉的后心。
魔气裹挟着凌厉的力道,狠狠撞进温青玉的丹田。
温青玉猝不及防,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溅在他的白衣上,溅在那枚被他护在怀里的青竹剑穗上,红得刺眼。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子君者。
子君者收回手,眉眼间的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碍事。”
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温青玉三百年的道心。
他踉跄着后退,青玉剑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丹田处的剧痛蔓延开来,灵力溃散,魔气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寸寸灼痛。
风雪更大了。
温青玉看着子君者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他融入翻涌的魔气里,再也看不见。
他缓缓跪倒在雪地里,指尖攥着那枚染血的青竹剑穗,浑身冰冷。
心口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风灌进去,疼得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原来情到深处,不是生死相随。
是焚心蚀骨,是万劫不复。
是他亲手种下的因,结出了最苦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