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穗系剑的第三年,子君者的修为突飞猛进。
不再是那个连基础剑法都耍不利索的少年,他的剑势愈发凌厉,眉眼间的明媚依旧,却隐隐多了几分沉敛。温青玉看在眼里,只当是他勤学苦练的结果,心头的欢喜,压过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这年深冬,昆仑墟降下百年难遇的暴雪,寒潭洞的封印忽生异动。掌门传令,命内门弟子轮流值守,温青玉位列首班。
寒潭洞在昆仑墟极北之地,终年冰封,阴气森森。温青玉带着青玉剑,守在洞口的冰崖上,风雪刮得他的道袍猎猎作响,他却浑然不觉,只凝望着洞深处那一点跳动的幽光。
“师兄。”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温青玉回头,便见子君者踏着积雪走来。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衫,脸颊冻得通红,手里却拎着一个食盒。
“你来做什么?”温青玉蹙眉,脱下自己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他身上,“这里阴气重,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子君者笑了笑,把食盒递到他面前:“我煮了姜汤,怕你冻着。”
食盒打开,热气氤氲而出,混着姜的辛辣与红糖的甜,驱散了几分寒意。温青玉看着他冻得发紫的指尖,心头一紧,伸手握住:“怎么不多穿点?”
子君者的指尖颤了颤,却没抽回手,只是仰头看他,眼底盛着月光似的温柔:“想着快点来见你,就忘了。”
温青玉的喉结动了动,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些许。暖意顺着指尖流淌,子君者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两人并肩立在冰崖上,看风雪卷过冰原,听寒潭洞里传来的隐隐异响。
“师兄,”子君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寒潭洞里,封的是什么?”
温青玉顿了顿:“是一缕魔魂,上古遗留下来的,凶戾得很。”
子君者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那它要是冲出来,怎么办?”
“有昆仑墟的封印在,不会的。”温青玉的声音笃定,“历代掌门都加固过封印,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子君者打断:“除非什么?”
温青玉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说下去。除非有人以精血为引,破开封印。这种话,没必要让子君者忧心。
他转开话题:“快些回去吧,这里太冷。”
子君者却摇了摇头,忽然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拂过温青玉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青梅香。
“师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你喜欢我吗?”
温青玉的身体猛地一僵。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震得他的耳膜发疼。
他看着子君者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那双盛着月光的眸子,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千言万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修道之人,灵台清明,无欲无求。
可他也是温青玉,是那个会为子君者编剑穗,会为他挡风雪,会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的温青玉。
喜欢吗?
何止是喜欢。
是三百年岁月里,唯一的心动。
是甘愿舍弃仙途,也要护他周全的执念。
温青玉的指尖微微颤抖,正要开口,寒潭洞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幽光大盛,冰崖剧烈震颤,封印的裂痕骤然扩大,一股浓郁的魔气冲天而起!
温青玉脸色大变,猛地推开子君者:“你快走!”
他转身,握紧青玉剑,就要冲下去加固封印。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和他熟悉的那个子君者,判若两人。
温青玉的脚步顿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回头。
只见子君者站在冰崖边,风雪卷着他的衣袂,他脸上的温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他的指尖,滴落着殷红的血珠,那血珠落在雪地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黑洞。
“师兄,”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却冷得像冰,“你说,要是魔魂冲出来,昆仑墟,会怎么样呢?”
温青玉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着子君者指尖的血迹,看着他眼底那抹与魔气同源的幽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是你……”温青玉的声音发颤,像被冻住了一般,“是你破了封印?”
子君者笑了,眉眼弯弯,却再无半分暖意。
“师兄,”他轻声道,“你看,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风雪呼啸,魔气翻涌。
温青玉站在冰崖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看着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了三年的少年,看着他眼底的漠然与戏谑,只觉得,自己这三年的时光,像一场天大的笑话。
原来,所有的温柔与明媚,都是假的。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而他,是那个最可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