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
林牧牵着那匹早已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战马，站在姑苏城外一家名为“听雨轩”的客栈门前。他一身玄色锦袍，脸上戴着一张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却略显疲惫的眼眸。
身后，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下。
上官羽“夫君，这一路舟车劳顿，我身子有些乏了，我们就在此处歇息吧。”
车帘微动，露出一张温婉却难掩病容的脸，正是他的新婚妻子，上官羽。
林牧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这趟江南之行，名为“增进夫妻情分”，实则是陛下对他的试探，也是对上官家的安抚。他对上官羽始终冷淡疏离，这一路行来，上官羽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甚至在他因旧伤复发而疼痛难忍时，是她彻夜不眠地为他施针止痛。
林牧“好。”（林牧的声音低沉沙哑）“就住这里。”
两人刚踏入客栈大堂，便听到邻桌几个儒生模样的人正高谈阔论。
普通人“哎，你们听说了吗？城西那处刚搬来的沈宅，近日可是热闹得很啊。”
普通人“怎么没听说？我听说是楚家的公子要大婚了！”
普通人“楚家公子？哪个楚家？”
普通人“还能是哪个？就是咱们江南首富楚斯年楚公子啊！听说新娘子是他从京城接回来的一位故人之女，虽然家世败落了些，但楚公子对她那是百般呵护，为了让她安心，连婚期都定得这么急。”
普通人“那可真是一段佳话……”
林牧“京城”、“沈宅”、“大婚”。
这几个词像是几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了林牧的心脏。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林牧婉儿要嫁人了？嫁给楚斯年？
林牧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他不是不知道楚斯年对婉儿有情，可他以为，婉儿心里是有他的，哪怕是为了沈家，她也不会……
上官羽“夫君？你怎么了？”（上官羽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想要扶住他，却被林牧一把挥开）
林牧没有理会她，也没有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他疯了一般冲出客栈，翻身上马，甚至忘了摘下脸上的面具，策马扬鞭，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牧“婉儿！你不能嫁给他！你是我的妻啊！”
他在心中嘶吼，眼角的青筋暴起。他可以忍受她恨他，可以忍受她不见他，但他绝不能忍受她躺在别人的怀里，成为别人的新娘。
……
沈宅。
今日的沈宅，确实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但这喜庆之下，却藏着一丝压抑的苦涩。
沈婉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端坐在镜前。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只是那双往日里灵动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像一潭死水。
柳氏“婉儿，你真的想好了吗？”（柳氏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支金步摇，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若是你心里还有……还有那位，娘绝不逼你。”
自从来到江南，沈婉便整日郁郁寡欢，日渐消瘦。柳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前些日子听说京城林大将军大婚，沈婉更是伤心。柳氏心疼女儿，便想着让她回京城找林牧问个清楚，也比在这里郁郁而终强。
可沈婉死活不肯。
沈婉“娘，我不回去。”（沈婉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既是大婚，便是有了新的生活。我是罪臣之女，回去只会拖累他。”
柳氏“那你……”
沈婉“我喜欢楚大哥。”（沈婉转过头，看着母亲，脸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楚大哥对我情深义重，这一路若不是他，我们沈家早已不在人世。娘，我想通了，与其守着一段无望的过去，不如珍惜眼前人。我要嫁给楚大哥，好好过日子。”
这是一个谎言。
一个为了让父母安心，为了断了自己念想，也为了报答楚斯年恩情的谎言。
楚斯年本是拒绝的，他说他愿意等，等她真正爱上他的那一天。可沈婉以死相逼，她说若是不成婚，她便立刻削发为尼。楚斯年无奈，只得应了。
普通人“吉时到！请新娘子上轿！”
外面传来了司仪高亢的声音。
沈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瞬间被浓重的妆容掩盖。
她站起身，任由喜娘搀扶着向外走去。
……
此时，沈宅门外。
林牧勒住战马，那一瞬间，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看到了那漫天的红绸，看到了那写着“楚府”二字的灯笼，更看到了那个身穿大红嫁衣、头盖红盖头的身影，正被一个身穿喜服、温润如玉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扶上花轿。
那个男子，正是楚斯年。
隔着人群，隔着喧嚣的锣鼓声，林牧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原来，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守着过去，守着那封早已作废的和离书，守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上官羽“将军……”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林牧回过头，看到了气喘吁吁追来的上官羽。她没有撑伞，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中满是担忧和……一丝看破不说破的心疼。
上官羽“我们……回去吧。”（上官羽轻声说道）“这里风大。”
林牧看着上官羽，又看了看那缓缓抬起的花轿。
他曾经以为，只要她活着就好。
可如今看着她嫁作他人妇，他才明白，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银质面具，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冲刷着那两行早已干涸的泪痕。
林牧“好。”（林牧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回去。”
他重新翻身上马，没有再看那花轿一眼，仿佛那是世间最伤人的利刃。
林牧“驾！”
一声长嘶，战马绝尘而去。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了她气息，却又让他绝望的江南。
……
花轿内。
沈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猛地掀开红盖头的一角，透过轿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雨幕中，只看到一个玄色的背影，正骑着马疯狂地离去。
那个背影……怎么看都像是……
沈婉“林牧？”
沈婉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要冲出去，想要喊住那个背影。
可是，轿子已经动了。
周围是楚家的护卫，是沈家的亲人，是漫天的喜庆。
她不能。
她若是现在冲出去，沈家刚刚安稳的生活又将化为泡影，楚大哥的一片痴心也将付诸东流。
楚斯年“婉儿，怎么了？”（轿外，楚斯年察觉到她的异动，关切地问道）
沈婉死死地抓着裙摆，指甲掐进了肉里，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沈婉“没什么。”（她重新放下盖头，将那张苍白的脸埋进阴影里，声音颤抖着说道）“只是……风沙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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