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的桂花莲子羹还在咕嘟作响，甜香混着热气袅袅升起，缠上凝霜微肿的眼尾。她用银勺轻轻搅动着，将熬得软烂的莲子压成细腻的泥，又往里面添了一勺冰糖——这是师傅最偏爱的甜度，
烛火跳了跳，映得她眼底的红痕愈发明显。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袖口蹭了蹭脸，将最后一丝泪痕拭去，才端着温热的羹汤，踮着脚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
墨玄果然醒着，靠在叠起的锦被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泛着淡淡的青紫色。他听到脚步声，强撑着睁开了眼，目光落在她端着的食案上，声音低哑得像蒙了一层沙：“霜儿……”
“师傅。”凝霜快步上前，将羹汤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弯下腰时，鼻尖忽然涌上一阵酸涩。她连忙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打转的湿意，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壁，“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莲子羹，我炖了一个时辰，你尝尝？”
她舀起一勺，凑到唇边吹了又吹，直到热气散尽，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墨玄唇边。墨玄微微张口，温热的羹汤滑入喉咙，熟悉的甜香漫开，让他紧绷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他看着凝霜低垂的眼睫，看着她攥得发白的指尖，轻声道：“好吃，还是你做的味道最合心意。”
凝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感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她强扯出一个笑，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慢得像是在数着时间。小半碗羹汤见了底，她放下银勺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泛出青白。酝酿了许久的话，堵在喉咙口，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口。
窗外的风卷着松涛声掠过窗棂，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师傅。”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找到能解噬心毒的法子了。”
墨玄喂羹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昏黄的烛火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却让凝霜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语速快了几分，像是怕自己反悔：“只是需要下山一趟，去取一样东西。求你……允许我下山。”
空气安静了片刻，静得能听到窗外风过松枝的轻响，能听到两人各自的心跳声。
凝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
一声低哑的应允，轻轻落在她的心上。凝霜猛地抬头，撞进墨玄温和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阻止，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要小心点。”墨玄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因为气力不济，手臂刚抬起便垂了下去。他只能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如果有危险，一定要告诉师傅，一定要写信回来。师傅会担心的……如果你不写信……”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眼底的担忧，像潮水般漫了出来。
凝霜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怕自己的哭声惊扰到师傅，连忙转过身，抬手死死捂住嘴，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顺着指缝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怕这一去，便是师徒殊途；怕这一去，再见时已是正邪两立；更怕……怕自己再也回不来，再也看不到师傅站在庭院里练剑的模样，再也尝不到一起煮的桂花茶的味道。
良久，她才稳住情绪，用袖口擦干脸上的泪，转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有眼眶依旧泛红。她对着墨玄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师傅，我走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完，她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凝霜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十几年的屋子——案上的烛火还在摇曳，桌上放着师傅教她写字时用的狼毫笔，床榻边摆着她练剑时穿的旧衣。每一处，都是刻进骨子里的回忆。
她脚步沉重地踏出房门，夜色正浓，苍梧山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巍峨。
凝霜站在山门处，忍不住回头。
一眼，望向师傅所在的房间，窗纸上还映着微弱的烛火；
再一眼，望向连绵起伏的苍梧山，松涛阵阵，像是师傅平日里哼的调子。
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咬着唇，将那点不舍与酸楚压进心底。
前路漫漫，魔教凶险，可她别无选择。
为了师傅，她必须去。
凝霜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烛火的窗，终于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夜色之中。
山月无声，清辉洒满山路，像是在为她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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