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峰的夜，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声响。凝霜端着熬好的药汤，轻手轻脚地推开墨玄的房门，烛火摇曳的光影里，他正背对着她坐在榻边，玄色的衣袍下摆沾着未干的血迹，肩头的伤口渗出血迹，将衣料染成暗沉的色块。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紧。白日里紫渊真人的刻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此刻瞧见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师傅……”凝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将药汤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墨玄身后，指尖颤抖着想去碰那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悬在半空中，“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墨玄闻声，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还是强撑着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和得不像话：“不过是方才下山采药，不小心被荆棘剐蹭了些，不打紧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可凝霜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看着他抬手时微微发颤的指尖，心里却莫名地堵得慌。荆棘怎会划出这般深的伤口？分明是利器所伤的痕迹。
她咬着唇，没再追问，只是端过药汤，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墨玄乖乖地喝了，药汁的苦涩漫开，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低声道：“哭什么？师傅没事。”
凝霜别过脸，没让他看见自己滚落的泪珠，只是闷闷地说：“那你往后，要小心些。”
接下来的几日，墨玄都在闭门养伤，凝霜每日里熬药、换药，将天玑峰的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看向墨玄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疑虑。她不止一次瞧见墨玄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坐在院中，肩头的伤口牵动，疼得他微微蜷缩起身子，却从不在她面前流露半分苦楚。
这般隐忍，反倒让凝霜的心愈发沉重。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惹师傅生气了？是不是那日在演武场，她哭着哀求的模样，让师傅觉得难堪，才不愿对她说实话？
误会的种子一旦埋下，便疯长起来。她开始刻意与墨玄保持距离，递药时指尖不再触碰他的手，说话时也低着头，少了往日里的亲昵与娇憨。
墨玄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心头泛起淡淡的涩意，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点破。他知道，有些事，不必让她知晓，免得她徒增愧疚。
这日，凝霜去前山领取宗门分发的丹药，刚走到药堂门口，便撞见了匆匆赶来的大师兄凌云。凌云素来与墨玄交好，见她神色恹恹的，不由得皱起眉头：“凝霜师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师傅的伤，让你忧心？”
凝霜闻言，脚步一顿，抬起头看向凌云，眼底满是困惑：“大师兄，师傅说他的伤是采药时不小心剐蹭的，可我总觉得……”
话未说完，凌云便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惋惜与愤懑：“傻师妹，师傅哪里是采药伤的！那日你走后，师傅便去了戒律堂，为了替你求情，为了护住那只灵鹿，他硬生生接了紫渊真人三掌！那三掌何其狠毒，每一掌都震伤了心脉，师傅他……他是怕你自责，才瞒着你的啊！”
“轰”的一声，凝霜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凌云后面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了。
原来，师傅不是不小心受伤。原来，他是为了她，才甘愿承受紫渊真人的重创。原来，他那般温和的笑意背后，藏着这般深重的苦楚。
她想起那日墨玄强撑着的模样，想起他揉着她发顶说“不打紧”的语气，想起这些日子他独自隐忍的疼痛，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再也顾不上领丹药，转身便朝着天玑峰的方向狂奔而去，山风吹得她的发丝凌乱飞舞，心口的疼意一阵强过一阵。
她要回去，她要告诉师傅，她都知道了。她要陪着他，守着他，再也不胡思乱想，再也不误会他半分。
天玑峰的院门近在眼前，凝霜推开门的瞬间，便看见墨玄正坐在院中，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诧异。
凝霜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师傅……对不起……对不起……”
墨玄的身子僵了僵，随即缓缓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怀中人颤抖的肩膀，眼底的温柔，漫过了天际的晚霞。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