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峰的晨雾还未散尽,檐角的露水便顺着青瓦滚落,滴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凝霜揣着暖炉,轻手轻脚地推开墨玄的房门,生怕惊扰了榻上安睡的人。
榻边的小几上,还摆着昨夜熬好的药膏,是她照着古籍上的方子,用后山的玉露草和千年茯苓调制的,据说对内伤颇有裨益。她将暖炉放在床头,又替墨玄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颊和肩头缠着的白布上,鼻尖忍不住发酸。
前些日子她重伤昏迷,是师傅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替她擦拭身子、喂药喂水,连衣袍上沾了她的血污都未曾察觉;如今换她守着他,才知这般日夜牵挂的滋味,竟是这般酸涩又温热。
墨玄是被药香熏醒的。他睁开眼时,正瞧见凝霜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研着药杵,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听见动静,凝霜连忙抬起头,眼底的倦意还未散去,却先漾起一抹笑意:“师傅,你醒了?”
她端过温好的药汤,又拿了块蜜饯放在旁边,柔声细语:“这药有点苦,你先喝药,再吃蜜饯压一压。”
墨玄依言饮下,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却没等他去拿蜜饯,凝霜便先递了一颗到他唇边。他微微一怔,看着她眼底的认真,终究是张口含住,甜意瞬间漫过舌尖,竟比往日里的蜜饯都要甜上几分。
“师傅,你躺好,我替你换药。”凝霜将药碗搁下,取过干净的布条和药膏。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墨玄肩头的白布,看见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指尖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记得,当初自己重伤时,师傅替她换药也是这般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如今她学着他的模样,将药膏细细涂在伤口上,动作轻缓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可药膏刚触到伤口边缘,她指尖不慎一歪,轻轻蹭过那道尚未愈合的创面。
墨玄身子猛地一僵,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额角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凝霜吓得手一抖,药膏险些摔在地上,眼眶唰地红了:“师傅!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太笨了……”
墨玄却抬手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声音低哑却平稳:“无妨,是师傅没忍住,不怪你。”
凝霜却看着他紧蹙的眉峰,想起大师兄说的“三掌震心脉”,心口像是被针扎了般疼。她咬着唇,声音里带着哭腔追问:“师傅,那三掌……是不是很疼?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墨玄眸色微动,却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替她拂去脸颊的泪珠,转而提起旧事,语气带着几分打趣:“还记得你上次重伤醒来,嫌药苦,偷偷把药倒在海棠花盆里吗?后来那株海棠,枯了整整三日。”
凝霜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只是那哭声里,多了几分释然的委屈。
换药的间隙,凝霜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到墨玄面前:“师傅,这个给你。”
香囊是她连夜绣的,青布面上绣着一株歪歪扭扭的玉露草,针脚算不上精致,却透着几分笨拙的心意。里面装着晒干的安神草,是她特意去后山采的,听说能安神止痛。
墨玄接过香囊,指尖触到布料上温热的温度,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将香囊凑近鼻尖,淡淡的草木香萦绕鼻尖,竟比世间任何熏香都要宜人。
“很好闻。”他轻声道,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出水来,说着便将香囊系在了腰间。
两人正说着话,窗外忽然闪过一道白影,伴随着一声极轻的鹿鸣。
凝霜一愣,连忙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那只伤愈的灵鹿正站在院门外,雪白的皮毛在晨光下泛着柔光,鹿角上还挂着几缕青草。它看见凝霜,便轻轻晃了晃鹿角,又转头往后山的方向走了两步,像是在示意什么。
凝霜惊喜地回头:“师傅!是那只灵鹿!它好了!”
墨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灵鹿的背影,眸色渐渐沉了下来。青玄山后山向来平静,灵鹿这般刻意引路,怕是藏着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他没有声张,只是轻轻颔首,语气依旧温和:“看来它是来道谢的。”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榻边的两人身上,暖意融融。檐下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而院门外的白影,正安静地伫立着,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