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客栈里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卷起窗棂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凝霜洗漱过后，便缩在柔软的被褥里，白日斩妖时的惊险画面还在脑海里盘旋——黑熊怪赤红的双目、凌厉的利爪，还有那震得耳膜发疼的尖啸，一遍遍在眼前回放。她攥着被子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隔壁的墨玄，却又忍不住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面上，想听一听那边的动静，心头的惶恐才稍稍压下去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用指尖轻轻抵住，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道熟悉的身影裹着夜的微凉走了进来，是墨玄。他没有点灯，怕刺醒她，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色，看清了少女蹙起的眉头、紧抿的唇瓣，还有那微微发抖的肩头。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墙角搬了张竹椅，轻手轻脚地放在床边，坐下时连竹椅都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就那么静坐着，目光沉静地落在凝霜身上，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窗外的风声、远处的犬吠，连同白日里的所有惊惧，都尽数隔绝在外。
凝霜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伴着身旁那道安稳又熟悉的气息，她竟真的沉沉睡去。可梦里却不是安稳的光景，儿时被遗弃在深山里的画面汹涌而来——冰冷的寒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饿肚子时的绞痛一阵阵袭来，她缩在一棵老槐树下，哭哑了嗓子，却只能听见漫山遍野的寂静与黑暗。
“别丢下我……”她蜷缩在梦里，瘦小的身子抖得厉害，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鬓角浸湿了枕巾，口中还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惶恐。
细微的呜咽声落入耳中，墨玄的心猛地一揪。他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她湿漉漉的眼角，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擦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是怕碰碎了易碎的琉璃。
“不怕。”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夜风般轻柔，又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师傅在。”
凝霜在梦里似有所觉，眉头渐渐舒展开，却还是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蹭了蹭，小手从被褥里伸出来，紧紧攥住了他垂落的衣袖，力道紧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节都泛了白。
墨玄没有抽回手，只任由她攥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缓慢而沉稳，像哄着幼时受惊的孩童。他的目光落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眼底的清冷尽数化作疼惜，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晕开。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穿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碎银似的光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屋内的烛火未明，却漫着比灯火更暖的温柔，将夜半的惊惧，都揉成了无声的安抚。
凝霜的呢喃渐渐轻了，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只是攥着他衣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墨玄就那么坐着，守着她，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才缓缓起身，替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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