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窗棂糊着素色棉纸,晚风卷着桂花香钻进来,混着炉上煎药的苦香,漫成一屋子清润的气息。
凌霜趴在窄榻上,后背的伤□□缠着浸了药膏的纱布,一动弹就疼得龇牙。她咬着唇,盯着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出神,耳边是师父沈砚捣药的轻响——铛,铛,铛,不疾不徐,像敲在人心上的定音鼓。
“安分些。”沈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却又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再扭,药膏白敷了。”
凌霜悻悻地收回想撑起身的手,闷声道:“师父,我这伤要养到什么时候?再躺下去,我怕是要和这榻长在一起了。”
沈砚放下捣药杵,走过来时,青布长衫擦过桌角,带起一阵淡淡的药味。他伸手,指尖刚触到凌霜的后颈,就见她浑身一僵,疼得抽了口气。
“还知道疼?”沈砚的指尖微微一顿,转而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去她额角渗出的薄汗,“那日闯藏经阁,怎么就不知道怕?”
凌霜的脸蹭着枕头,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看看那本《百草毒经》,说不定能找到解南疆蛊毒的法子……”
“胡闹。”沈砚的声音沉了几分,却没再训斥,只俯身,小心翼翼地替她调整了一下枕角,“那毒经诡谲得很,你现在的本事,看了也是徒增风险。”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带着药膏的凉意,拂过她耳后碎发时,凌霜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刚拜师时,也是这样趴在师父的榻上养伤。那时她被山匪掳走,是师父单枪匹马闯了匪窝,把她救回来的。
“师父,”凌霜忽然开口,声音软了些,“当年你救我,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麻烦?”
沈砚沉默了片刻,转身去收拾桌上的药罐。火光映着他清瘦的背影,轮廓柔和了许多。
“医者行医,救人本就是分内事。”他的声音淡得像水,却又掷地有声,“何况,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凌霜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撞了一下。她鼻尖发酸,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只盯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低声道:“师父,等我伤好了,我一定好好学医术,再也不闯祸了。”
沈砚没说话,只是从药匣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琥珀色的药丸,递到她嘴边。
“含着,止痛的。”
凌霜张嘴含住,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丝蜜饯的甜,瞬间压下了喉咙里的哽咽。她眨了眨眼,忽然瞥见师父的袖口,那里有道浅浅的划痕——是那日救她时,被匪寇的刀刃划破的。
“师父,你的手……”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淡淡道:“早好了。”
他说着,转身又去捣药,铛铛的声响再次响起,和着窗外的虫鸣,织成一片静谧的夜。
凌霜趴在榻上,后背的疼痛渐渐消散,鼻尖萦绕着药香与桂香,耳边是师父沉稳的捣药声。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慢一点,也挺好的。
月光越升越高,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投下两人的影子,一坐一卧,安静得像一幅浸在药香里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