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漫进鼻腔时，苏卿宁是被窗外的蝉鸣吵醒的
她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医院天花板，手边挂着点滴，手背被针头扎得有些泛青
旁边的陪护椅上，护士正低头翻看着病历，听见动静，立刻抬眼
护士苏医生，你可算醒了！
护士你都昏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吓死我们了
苏卿宁动了动手指，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卿宁他……怎么样了？
护士长知道她问的是谁，叹了口气，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护士顾警官还在重症监护室，不过情况稳定多了，昨天下午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今天早上还醒过来一次，就是人还很虚弱
苏卿宁握着水杯的手微微发颤，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熨帖不了那颗悬了太久的心
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护士长连忙扶住她
苏卿宁你别急，你这是过度劳累加上低血糖晕倒的，得再好好歇会儿
苏卿宁我没事
苏卿宁摇摇头，目光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地板上，映出一片细碎的光斑
苏卿宁我想去看看他
护士长拗不过她，只能找来轮椅，推着她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
苏卿宁坐在轮椅上，看着两侧紧闭的病房门，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这些天，自己守在手术台前，握着他的生命一点点往回拽的每一个瞬间
那些弹片划破的血肉，那些一次次跌破临界值的血压，那些在死亡边缘反复拉扯的煎熬，都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而现在，噩梦好像终于要醒了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干净得能映出人影
苏卿宁被推到窗边时，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顾妄
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原本利落的短发被剃去了大半，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贴着一块纱布
他睡得很沉，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苏卿宁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后背，那里的伤口，是她亲手缝合的
一针一线，都像是缝在自己的心上
她想起七年前，他也是这样，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摔断了胳膊，躺在病床上，冲她笑得没心没肺
顾妄卿宁，你看我厉害吧？
那时候的天很蓝，风很轻，他们的未来，好像有无限的可能
护士顾警官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呢
护士长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护士他说，让你别担心
苏卿宁的眼眶猛地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别过脸，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意，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转过头，看见重症监护室里，顾妄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睛，隔着玻璃墙，静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起苏卿宁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那双曾经锐利如刀，此刻却盛满了温柔的眼睛，心里的那些怨，那些恨，那些冰封了七年的隔阂，好像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绕指柔
顾妄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太过虚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抬起手，用尽全力，朝着她的方向，比了一个口型
苏卿宁看懂了
他说的是：等我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苏卿宁抬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着
护士长递过来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过了很久，苏卿宁才平复下来
她看着顾妄，也朝着他，轻轻比了一个口型
她说的是：我等你
顾妄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轻，却像一束光，刺破了七年的霜雪，落在了彼此的心上
监护室里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为这场迟到了七年的和解，伴奏
苏卿宁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想，或许有些路，走得慢一点没关系
有些等待，久一点也没关系
只要最后，是他就好
护士长推着她准备离开时，苏卿宁忽然回头，又看了一眼监护室里的人
顾妄还在看着她，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这场跨越了七年的兵荒马乱，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走廊尽头的阳光，正一点点漫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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