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贴在空荡的柏油路上随晚风轻轻晃。便利店的暖光漏出门缝,混着出租车驶过的引擎声,在街角打了个旋。写字楼只剩零星窗口亮着灯,像困在钢筋森林里的星子,衬得月亮格外瘦。远处工地的塔吊悬在半空,铁架上的红灯一闪一灭,给沉睡的城添了点心跳似的动静。
花遍摧回到家,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落了薄尘的鞋柜,映出花遍摧疲惫的轮廓。他换鞋时,右手扶着鞋柜边缘,陈旧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浅粉,每动一下,都像有细密的线在牵扯着神经。
穿过客厅,脚步声落在木地板上,惊起几缕在光柱里浮动的尘埃。他没开灯,径直走向那间被改造成画室的小房间
推开门,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客厅里更浓郁,混着画布的霉味,像沉在水底的往事,一呼一吸间都带着涩。房间里只开着一盏临窗的台灯,光线斜斜地打在画架上,将周围的黑暗切割出一道清晰的边界。
画架上绷着块新的画布,底色是昨晚未干的灰蓝,像被墨染过的黎明。花遍摧走到画架前,弯腰从脚边的颜料盒里翻找,右手的指尖在碰到锡管时微微发抖,好几次才捏住一支钴蓝。
他拧开颜料管,左手托着右手手腕,试图稳住颤抖的指尖。钴蓝挤在调色板上,像块凝固的夜空,他用刮刀慢慢搅匀,刀刃划过木板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沾了颜料的画笔悬在画布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三年前,他握着画笔的手稳得能画出发丝般的细线,而现在,连抬笔都像在与无形的阻力对抗。
台灯的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盯着画布上的灰蓝,忽然想起火场里那片被染红的夜空,想起浓烟中飘飞的画纸灰烬,那些色彩在记忆里烧得滚烫,烫得他眼眶发酸。
“嗤——”画笔终于落下,钴蓝在灰蓝的底色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弧线,像流星坠进云层。他皱了皱眉,想补救,右手却抖得更厉害,笔尖在画布上蹭出一片模糊的色块。
花遍摧猛地放下画笔,后退半步,背抵着冰冷的墙壁。黑暗里,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右手垂在身侧,还残留着颜料的冰凉,那些扭曲的疤痕仿佛在灼烧,提醒着他失去的不仅是灵活的指节,还有落笔时的笃定。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站直,走到画架前。这次,他改用左手握住画笔,笨拙地蘸取钛白。白色落在钴蓝与灰蓝的交叠处,像雪落在未化的冰面上,生涩,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温柔。
他画得很慢,左手的力度控制得极差,线条时粗时细,色块也晕得混乱。可他没停,指尖的颜料蹭到了袖口,混着陈旧的油渍,在黑色的衣服上洇出一片蓝白相间的斑驳。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画布右下角——那里被他用左手歪歪扭扭地画了个背影,阳光在他身上洒下,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生来就是活在阳光下的。
花遍摧放下画笔,看着那背影,忽然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心跳很沉,像敲在蒙着布的鼓上,闷得发疼。左手的指尖沾着未干的颜料,他却没在意,只是用掌心轻轻贴在画布上,感受着布料下颜料的微温,像在触摸一段不敢触碰的过往。
在画室的墙上,挂满了这个人的背影,无一不是在阳光下的,除了一副,被他挂在正中央的,火光中的背影。
花遍摧看着那副画,脑海中不时响起他在火光中奔跑,到处寻找他,喊着“花遍摧!”
想起被困时,他将他抱在怀里温柔说道“没事的,我们能活着出去。”
他们成功出来了,只是,他的手废了,流言愈演愈烈,他配不上他。
墙上的画,无一不是他忍着手伤,一笔一划勾勒出他心中的爱人,无一不是对他的爱。只是,他没勇气看那双眼睛,勾勒出他的面庞。
那场大火中,他失去了荣誉,失去了爱人,失去了一切。
炭火气裹着油脂香漫过来,铁架上的肉串滋滋冒油,撒上的孜然在火光里跳。老板挥着蒲扇扇烟,穿背心的食客碰着啤酒罐,笑声混着蝉鸣滚进夜色里。
许扬和宸睿一来便看到了和那个周围格格不入的帅哥
“哟,这不是咱们班当年靠一张笑脸就能让食堂阿姨多打半勺肉的暮蝉鸣吗?”许扬老远就扬着嗓子喊,几步跨到摊前,伸手就勾住暮蝉鸣的脖子,“穿白大褂坐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烤串做体检呢!”
暮蝉鸣笑着拍开他的手,掌心带着刚握过冰啤酒的凉意:“刚下夜班,闻着这炭火味儿就挪不动腿了。”他往旁边挤了挤,给两人让出位置,眼睛弯成两道浅弧,“你们俩怎么凑一块儿了?许扬,上次你说要追的那个学妹,成了没?”
“嗨,别提了!”许扬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毛豆就往嘴里塞,“人家嫌我打球太野,说跟我在一块儿像带个大型犬。”
宸睿在一旁笑出声:“他那哪是打球,分明是拆球场。还是蝉鸣你稳,当年运动会跑三千米,全程带着笑冲线,把隔壁班女生看得直尖叫。”
“那是因为许扬在终点线给我塞了瓶冰镇可乐,”暮蝉鸣挑眉,指尖敲了敲桌面,“不然你以为我笑得出来?”他转头冲老板喊,“再加二十串肉筋,多放辣——跟当年咱们翻墙出去吃的那次一样,辣到嘶哈那种。”
“得嘞!”老板应着,铁铲在烤架上翻得噼啪响。
许扬撞了撞他的胳膊:“说真的,你这性子一点没变,当年班主任让你当班长,就凭你这笑脸,谁都服。现在在医院,是不是连哭闹的小孩见了你都乖?”
暮蝉鸣刚要答话,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看了眼屏幕,笑意淡了点,却还是扬着眉:“得回趟医院,有个病人的康复训练数据不太对,去看看。”
“这么快就撤?”宸睿咋舌,“你这医生当得比高三刷题还拼。”
“没办法,人命关天。”暮蝉鸣起身,顺手揉了把许扬的头发,还是高中时那熟稔的动作,“单我买过了,你们慢慢吃。等我休班,找个地方聚聚,我请。”
“一言为定!”许扬挥挥手,看着他转身融入夜色,白衬衫的影子在烟火里晃了晃,像高中时他冲过操场终点线的样子,永远带着股透亮的劲儿。
宸睿咬着烤串笑:“你看他,走都走得风风火火的,还是老样子。”
许扬看着暮蝉鸣离开的身影,跟着说道:“唉,挺怀念高中咱五个玩的时候呢,结果现在人都凑不齐,啥时候有空,叫花遍摧和程浩林出去聚聚呗。”
宸睿望着夜空,说道:“花遍摧能约出来吗?约班里聚餐都没来过,我们就能约出来吗?”
“况且暮哥也忘记花遍摧了。谁知道我们几个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