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朱雀大街地下，黑市“销金窟”。
夜幕降临，长安城的地面上是宵禁后的死寂，而在地底深处，却涌动着另一股沸腾的暗流。
沈惊鸿站在一处废弃古井的入口前，手里拿着一枚从李嵩那里逼问出来的黑色铁令。这是进入地下黑市“销金窟”的唯一凭证。
“这地方的阴气，比坟场还重。”元宝在沈惊鸿肩头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说道，“沈木头，你确定要进去？这里面可是鱼龙混杂，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惊鸿将铁令按在井壁的凹槽上。
轰隆——
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一股潮湿、腐臭且夹杂着脂粉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沈惊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银质面具，将锈刀用一块黑布包裹起来，装作一个普通的行商，迈步走了进去。
……
地下黑市的规模远超沈惊鸿的想象。
这里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被无数盏人皮灯笼照得如同白昼。钟乳石之间搭建着无数的吊脚楼和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西域的奇珍异宝，也可以买到刚出生婴儿的尸油，甚至可以买到通往地狱的门票。
沈惊鸿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的人大多戴着面具，或者遮挡着脸面。在他的阴阳眼看来，这满街的“人”中，真正的人类恐怕不足三成。剩下的，有化为人形的精怪，有披着人皮的厉鬼，甚至还有一些身体被机关改造的半机械人。
“前面好像很热闹。”元宝的鼻子嗅了嗅，“有好东西的味道。”
沈惊鸿顺着人流向前走去，很快，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台，高台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四个猩红的大字——“奇珍拍卖”。
此时，高台上正站着一个身穿燕尾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他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黑漆漆的孔洞，正是这黑市的拍卖师，人称“无面鬼”。
“各位客官，欢迎来到销金窟！”无面鬼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法术传遍全场，“今天我们有一件压轴的宝贝，相信各位一定会感兴趣！”
台下的人群沸腾起来，各种怪叫声此起彼伏。
沈惊鸿混在人群中，目光落在了高台上。他注意到，在高台的贵宾席上，坐着几个气息诡异的人。其中一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沈惊鸿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竟然比画皮鬼还要阴冷恐怖。
“那是……”沈惊鸿心中一动。
“那是‘尸气’，而且是修炼了千年的僵尸王才有的气息。”元宝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人不好惹。”
就在这时，无面鬼掀开了盖在台上的红布。
红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青铜笼子。笼子里，竟然关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破烂的衣服，蜷缩在笼子角落，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纯净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在这充满污秽的地下黑市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诱人至极。
“这是‘活灵童’！”无面鬼兴奋地介绍道，“天生灵体，吃一口肉能延寿十年，练成丹药更是能白日飞升！起拍价，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台下的妖魔们疯狂地竞价，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
沈惊鸿的拳头瞬间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那个女孩绝望的眼神，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那些在太子案中无辜惨死的孩童。
“这帮畜生。”沈惊鸿低声骂了一句，正准备出手。
“别急。”元宝按住了他的手，“这笼子上刻着‘困龙阵’，硬闯会被瞬间秒杀。而且，你看那个贵宾席上的黑袍人，他还没出手。”
沈惊鸿冷静下来，目光投向那个黑袍人。
果然，黑袍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对这“活灵童”并不感兴趣。
就在竞价炒到三千两黄金时，变故突生。
轰！
一声巨响，拍卖台的一角突然炸裂，碎石飞溅。
“谁！谁敢坏老子的好事！”无面鬼气急败坏地大吼。
烟尘散去，一个身穿锦袍、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他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微笑，但在他的身后，却隐隐浮现出一条巨大的蛇影。
“这只小蝼蚁，本公子要了。”年轻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蛇妖！”台下有人认出了他，惊呼出声。
无面鬼脸色一变，但随即冷笑一声：“原来是百花楼的柳公子。不过这拍卖讲究个价高者得，柳公子若是没有更高的价钱……”
“价钱？”柳公子嗤笑一声，手中的折扇猛地张开，一道墨绿色的毒气瞬间射向无面鬼。
“啊！”无面鬼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瞬间化为一滩黑水。
全场死寂。
柳公子走到笼子前，伸出手想要去抓那个女孩。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把你的脏手拿开。”
柳公子的手僵在半空，缓缓转过身，目光锁定了人群中的沈惊鸿。
“哦？哪里来的野狗，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柳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那条巨大的蛇影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嘶嘶的声音。
沈惊鸿缓缓从人群中走出，银质面具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不良人，沈惊鸿。”他报上了名号，手按在了背后包裹着黑布的刀柄上，“这孩子，我带走了。”
“不良人？”柳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一个小小的差役，也敢在地下黑市撒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话音未落，柳公子手中的折扇一挥，无数道墨绿色的风刃朝着沈惊鸿激射而来。
沈惊鸿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在风刃中穿梭。
“太慢了。”
沈惊鸿的声音出现在柳公子身后。
柳公子瞳孔一缩，刚想要转身，却感觉到脖子上一凉。
一把锈迹斑斑的横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柳公子惊骇欲绝。他是千年蛇妖，肉身强悍无比，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可这把看似破烂的刀，却让他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恐惧。
“滚。”沈惊鸿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柳公子咬了咬牙，眼中满是怨毒，但他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
“好！好一个沈惊鸿！这笔账，咱们来日方长！”
柳公子化作一道绿烟，瞬间消失在溶洞深处。
沈惊鸿没有去追，他转身看向那个笼子，挥刀斩断了上面的锁链。
“别怕，我带你出去。”沈惊鸿声音柔和了一些。
然而，当那个女孩抬起头时，沈惊鸿的瞳孔猛地收缩。
女孩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的深渊。她看着沈惊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诡异笑容。
“哥哥……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女孩的声音沙哑，像是两个成年人在对话。
“这不是活灵童！”元宝惊呼一声，“这是‘画皮鬼’的分身！快跑！”
轰！
还没等沈惊鸿反应过来，那个女孩的身体突然膨胀、炸裂。
无数张惨白的人脸从爆炸中心飞出，如同潮水般向四周蔓延，瞬间将整个拍卖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黑暗中，传来了无数个画皮鬼的声音，阴冷而疯狂。
沈惊鸿被无数只鬼手抓住了四肢，动弹不得。他的阴阳眼在黑暗中看到，周围的墙壁上、地面上，竟然镶嵌着无数面镜子。
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了一个扭曲的沈惊鸿。
“这是‘镜中鬼域’。”元宝焦急地喊道，“她要把你的魂魄困在镜子里！”
沈惊鸿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仿佛正在被抽离。
“沈惊鸿！想想你的仇恨！想想太子！”元宝的声音像是一根针，刺痛了他的神经。
“啊——！”
沈惊鸿猛地爆发，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地涌出。
银质面具咔嚓一声碎裂，左半边脸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黑色的纹路如树根般疯狂生长，瞬间覆盖了全身。他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身后隐隐浮现出一对巨大的黑色骨翼。
“滚开！”
沈惊鸿怒吼一声，手中的锈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
他没有使用任何招式，只是凭借本能，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那些镜子在刀光下纷纷碎裂，无数个画皮鬼的分身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黑烟消散。
然而，就在沈惊鸿即将冲破鬼域之时，一面巨大的铜镜突然从虚空中浮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镜子里，映出了一个完全魔化的沈惊鸿，正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他。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镜中的魔影开口说话了，声音竟然和沈惊鸿一模一样，“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沈惊鸿的动作僵住了。
看着镜中那个面目狰狞、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怪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迷茫。
是啊，我一直在斩妖除魔，可我自己，不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吗？
“沈惊鸿！别听它的！你是为了守护才拔剑的！”元宝一口咬在沈惊鸿的肩膀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沈惊鸿猛地甩了甩头，眼中的迷茫瞬间被决绝取代。
“我是人是鬼，轮不到你们来定义！”
沈惊鸿双手握刀，高高举起。
“镇狱刀法——最后一式！”
“斩神！”
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意志和力量。刀身不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金色的刀气如同一轮太阳，在这黑暗的地下黑市中轰然爆发。
咔嚓——！
那面巨大的铜镜瞬间崩碎。
画皮鬼的惨叫响彻整个溶洞。
“不——！我的千年修为！”
随着铜镜破碎，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
沈惊鸿气喘吁吁地站在废墟之中，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消退，红色的眼睛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的银质面具已经彻底碎掉了，左半边脸虽然依旧狰狞，但他并没有再去遮掩。
在他的脚下，是一地的碎镜片和画皮鬼残留的灰烬。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妖魔、鬼怪、黑市商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个站在光芒中的男人。
那个刚才还在竞价买“活灵童”的黑袍人，此刻正缓缓站起身来。
虽然隔着阴影，但沈惊鸿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有点意思。”黑袍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半人半魔，竟然能领悟‘斩神’之意。沈惊鸿，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完，黑袍人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溶洞的阴影深处。
沈惊鸿没有去追。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是那个黑袍人的对手。
他收起横刀，转身看向那个笼子。
笼子里，那个“女孩”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灰烬。
“走吧。”沈惊鸿捡起一块破碎的镜片，看着里面映照出的自己，左半边脸的黑色纹路正在缓慢愈合。
“去哪？”元宝问道。
“去找苏轻瑶。”沈惊鸿将镜片扔在地上，眼神坚定，“既然知道了血月教在收集‘活灵童’，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长安城的某个大户人家。我需要情报。”
说完，他迈步走向出口，背影孤独而决绝。
在他身后，那些妖魔们纷纷退避三舍，无人敢挡其锋芒。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人遗忘的流放犯，而是这地下世界真正的——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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