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五十，闹钟响了。
温清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秋天的早晨已经有了寒意，他套上那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又加了件薄外套，才走出房间。
客厅里，洛渊已经准备好了。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运动服，脚上是专业的跑鞋，正在玄关做拉伸。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早。”洛渊听见脚步声，转过头。
“早、早上好。”温清小声说，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角。他的运动服是昨晚洛渊让林助理送来的——浅灰色的套装，很合身，面料柔软透气。
“热身。”洛渊言简意赅，“跟着我做。”
温清学着他的动作，笨拙地活动着手腕脚踝。他已经很久没运动了，在温家的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还有力气跑步。
“好了，走吧。”洛渊看了眼手表，推开门。
清晨的小区很安静。绿化带里的银杏叶开始泛黄，草坪上还挂着露珠。空气里有种清冽的、带着植物清香的气息。
洛渊的步速不快，但很稳。温清跟在他身后，努力调整呼吸。一开始还好，但跑了不到五分钟，他的呼吸就开始乱了，腿也开始发沉。
“调整呼吸。”洛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鼻子吸气，嘴巴呼气。别急，慢慢来。”
温清按照他说的，努力控制呼吸。但身体还是很难受，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喉咙里有了血腥味。
“不、不行了……”他喘着气停下来，扶着膝盖，额头上全是汗。
洛渊也停下来，转身看他。Omega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第一次，正常。”洛渊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走一会儿，缓过来再继续。”
他们在小区的步道上慢慢走着。温清喘着气，觉得自己的肺像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太丢人了，连跑步都跑不好……
“你太瘦了，心肺功能跟不上。”洛渊说，声音很平静，没有责备，“坚持练，会好的。”
温清点点头，说不出话。
缓了十分钟，洛渊说：“再来。这次慢一点，就跑五百米。”
五百米。温清看着前面弯弯曲曲的步道，咬了咬牙：“好。”
这次他放慢了速度，几乎是在快走。洛渊在他身边，步速跟他保持一致。两个人并排跑着，脚步声在清晨的空气里轻轻回荡。
银杏叶在晨风里簌簌作响，偶尔有几片飘落下来，落在他们脚边。
五百米，温清坚持下来了。虽然还是喘，但没像刚才那样难受。
“不错。”洛渊说，“明天继续。”
他们慢慢走回家。温清浑身是汗，运动服都湿透了。但他心里，有种奇怪的、微妙的成就感。
至少，他跑下来了。
回到家，洛渊去二楼洗澡。温清在客房的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疲惫，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按照苏蔓的食谱，他准备了早餐——燕麦粥，水煮蛋，还有一杯温牛奶。洛渊下来时，已经换上了衬衫和西裤，头发微湿，身上带着清爽的青柠气息。
“今天感觉怎么样？”洛渊在餐桌旁坐下，拿起勺子。
“还、还好。”温清小声说，“就是有点累。”
“正常。坚持一周，就没那么累了。”
温清点点头，低头喝粥。燕麦煮得软糯，加了点蜂蜜，甜甜的。
“对了，”洛渊忽然说，“下周我出差，去北京三天。林助理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有什么事直接找他。”
温清的手顿了顿。出差……三天。
“好。”他说。
“苏蔓周四还会来，你按时检查。”洛渊继续说，“跑步别停，我不在你就自己在小区里跑，注意安全。”
“……嗯。”
餐厅里安静下来。温清小口喝着牛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只是三天而已，但他忽然觉得……这个房子，好像又要变空了。
就像洛渊没搬进来之前那样。
“怎么了？”洛渊抬眼看他。
“没、没什么。”温清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您出差顺利。”
洛渊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嗯。”
吃完早餐，洛渊出门了。温清洗完碗，坐在阳台上发呆。晨光很好，小番茄的果实又红了一点，像一个个小灯笼。
他想起刚才跑步时，洛渊在他身边，步调一致的样子。
还有那句“不错”。
温清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颤抖。但这次，不是因为难过。
而是因为……太久没被人肯定过了。
久到他都快忘了，被肯定的感觉是什么样。
周四，苏蔓准时来了。
“气色好多了。”她一见温清就笑了，“来，我们先测体重。”
温清站上电子秤。数字跳出来——比上周重了0.8公斤。
“很好！”苏蔓满意地记录，“虽然不多，但至少是往好的方向走。血常规的结果也出来了，贫血有轻微改善。”
她拿出信息素检测仪：“来，我们再测一次信息素。”
温清释放出信息素。清清甜甜的白桃气息弥散开来，青柠的残留依旧清晰。
检测仪的指示灯闪烁着，数据跳出来。
“稳定性提高了12%！”苏蔓的眼睛亮了，“浓度也上来了。温先生，您最近有好好做腺体按摩吗？”
“有、有。”温清点头，“每天早晚都做。”
“效果很明显。”苏蔓收起仪器，“临时标记的效果也维持得很好。洛总的信息素在您体内很稳定，这对腺体恢复很有帮助。”
温清的脸有点红，低下头。
“另外，运动也要坚持。”苏蔓继续说，“您的心肺功能太差了，需要慢慢提升。但别急，循序渐进。”
她拿出新的食谱：“这是下周的。食材做了一点调整，增加了蛋白质的比例。您还在长身体，需要足够的营养。”
温清接过食谱，一页页翻着。和上周差不多，但确实多了一些肉类和豆制品。
“洛总下周出差？”苏蔓问。
“嗯，三天。”
“那您自己按时吃饭。”苏蔓叮嘱，“我让林助理每天提醒您。补充剂一定要吃，运动也不能停。”
“……好。”
检查完，苏蔓走了。温清坐在阳台上，看着手里的食谱。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手机震了，是洛渊发来的信息。
“检查怎么样？”
温清回复：“苏蔓说好多了。体重涨了0.8公斤，信息素稳定性提高了。”
“嗯。很好。”
对话到此为止。但温清握着手机，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至少，他在变好。
至少，洛渊会问。
周五，洛渊出差了。
早晨，温清一个人起床，一个人热身，一个人去跑步。小区的步道很安静，银杏叶又黄了一些，落了一地金黄。
他跑得很慢，但坚持下来了。一公里，没停。
回到家，他给自己做了早餐，吃完，去学校上课。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这个房子，太安静了。
以前洛渊在的时候，虽然他们也不怎么说话，但至少能听见二楼隐约的水流声，能听见洛渊下楼时的脚步声，能闻见空气里那股熟悉的青柠气息。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一个人。
温清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课本。那些字在跳动，他看不进去。
最后，他站起身，走到厨房。冰箱里食材很多，但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苏蔓的食谱上写着今晚是“清蒸鲈鱼，蒜蓉空心菜，玉米排骨汤”。但他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最后，他煮了一碗面条。很简单，清汤，几根青菜，一个煎蛋。
坐在餐桌旁，对着空荡荡的对面，温清小口吃着面。面条煮得有点软，没滋味。
手机震了。他拿起来看，是洛渊发来的信息。
“吃饭了？”
温清回复：“吃了。面条。”
“苏蔓的食谱呢？”
“一个人……吃不完。”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发来：“下次做一半分量。食谱要执行。”
“……好。”
“跑步了？”
“跑了。一公里。”
“嗯。早点睡。”
“您也是。”
对话结束了。温清看着那几句简短的交流，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被填上了一点。
至少，洛渊还会问。
至少，他不是完全被遗忘在这个空房子里。
周末两天，温清按照苏蔓的食谱做饭，按照计划跑步，按时吃补充剂，做腺体按摩。
一切都按部就班。
但房子还是太安静了。
周日下午，他坐在阳台上看书。夕阳西下，把整个天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小番茄的果实全红了，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温清摘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放进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带着阳光的味道。
很好吃。
他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阳台上也种过番茄。母亲说，自己种的番茄，有阳光的味道。
那时他还会笑，还会踮着脚去摘那些青涩的果实。
后来母亲走了，番茄藤也枯了。
再后来，他在温家，连阳台都没有。
温清又摘了一颗番茄，握在手心里。果实圆润温暖，像一颗小小的、红色的心脏。
手机震了。是洛渊。
“明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在家吃饭。”
温清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然后回复：“好。您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做主。”
“那……糖醋排骨？您上次说好吃。”
“好。”
对话结束了。温清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几句简短的交流，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然后，他站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排骨，泡在水里解冻。
又拿出番茄，鸡蛋，青菜。
开始准备晚餐。
虽然洛渊明天才回来，但他想提前准备好。把排骨腌上，把菜洗好，把汤料备齐。
这样明天洛渊一回来，就能吃上热乎的饭。
忙活完，天已经黑了。温清洗了手，走到阳台上。夜色深沉，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他想起洛渊说的“明天下午三点到”。
忽然觉得，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好像也没那么空了。
至少，明天有人会回来。
至少，明天餐桌对面，会坐着一个人。
至少，明天空气里，又会有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青柠气息。
温清仰起头，看着夜空。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但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像某种温柔的约定。
周一早晨，温清照常起床跑步。
一公里，没停。他甚至试着加快了一点速度，虽然很快就喘了，但坚持下来了。
回家，洗澡，做早餐，吃早餐。
然后去学校。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温清的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一些。
下午的课三点结束。温清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教学楼。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了。
“温先生，回家吗？”司机问。
“嗯。”温清坐进车里，“先去趟超市。”
他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进口超市，买了最新鲜的排骨，最好的番茄，最嫩的青菜。还买了一小盒蓝莓——苏蔓说，蓝莓对眼睛好，洛渊经常看电脑，应该多吃。
回到家，三点四十。洛渊的飞机三点落地，从机场到家大概要一个小时。
温清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
排骨焯水，番茄去皮切块，青菜洗净，鸡蛋打散。动作熟练，像已经做过千百遍。
四点半，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
温清正在炒糖色，闻声转过头。洛渊推门进来，手里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您、您回来了。”温清有些慌乱地关掉火，“飞机还顺利吗？”
“嗯。”洛渊把行李箱放在玄关，脱下外套，“在做饭？”
“马、马上就好。”温清转身继续忙活，“您先去洗个澡？出来就能吃了。”
洛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好。”
他转身上楼。温清松了口气，继续炒菜。
糖醋排骨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混合着番茄鸡蛋汤的酸甜。温清把最后一道蒜蓉青菜盛出锅，擦了擦手。
正好，洛渊也下来了。他换了家居服，头发微湿，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还有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青柠气息。
“可以吃饭了。”温清说，把菜端上桌。
三菜一汤，热气腾腾。糖醋排骨红亮诱人，蒜蓉青菜翠绿欲滴，番茄鸡蛋汤飘着金黄的蛋花，还有一小碗洗干净的蓝莓。
洛渊在餐桌旁坐下，看着满桌的菜，又看看温清。
Omega系着围裙，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忙碌而泛着淡淡的粉。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像在期待什么。
“辛苦了。”洛渊说。
“不、不辛苦。”温清低下头，在他对面坐下，“您出差才辛苦。”
洛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外酥里嫩，酸甜适中，火候正好。
“好吃。”他说。
温清的眼睛弯了弯，低头吃饭。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但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餐厅里很安静。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金色。阳台上，小番茄在晚风里轻轻晃动，薄荷叶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有青柠与白桃交融的气息。
还有某种……温柔的，安定的，像“家”一样的气息。
“这周怎么样？”洛渊问。
“还、还好。”温清说，“体重又涨了0.5公斤。苏蔓说腺体恢复得不错。”
“嗯。”洛渊点头，“跑步呢？”
“每天一公里。今天……试着跑快了一点。”
“别急，循序渐进。”
“嗯。”
对话很简单，很平淡。但温清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暖暖的，软软的。
就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被。
饭后，温清洗碗，洛渊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纸袋。
“这个。”他把纸袋放在餐桌上，“给你的。”
温清擦干手，走过来。纸袋里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钢笔。深蓝色的笔身，镶着银色的边，笔帽上刻着一行细小的花体英文。
“这是……”温清愣住了。
“路过一家文具店，觉得适合你。”洛渊的语气很平淡，“你经常写字，需要一支好笔。”
温清拿起那支钢笔。笔身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很舒服。他小心翼翼地拧开笔帽，笔尖是金色的，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太、太贵重了……”他小声说。
“不贵重。”洛渊说，“用得上就行。”
温清握着那支笔，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身。笔身上有很细微的纹理，摸上去很舒服。
“谢谢您。”他说，声音有些哽咽。
“嗯。”洛渊转身往楼上走，“早点休息。明天继续跑步。”
“好。”
洛渊上楼了。温清还站在餐桌旁，握着那支笔。
很久，他才小心地把笔收进盒子，抱在怀里，走回房间。
坐在书桌前，他拿出笔记本，拧开笔帽，在空白页上写下第一个字。
笔尖顺滑，墨水流畅，落在纸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很好写。
温清又写下一行字。
“洛渊今天回来了。给我带了一支笔。”
字迹工整清晰，比平时好看很多。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合上笔记本，把笔小心地放进笔筒。
走到窗边，看着夜色。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今晚，那些光好像温柔了一些。
温清想起餐桌上那碗蓝莓。洛渊吃了几个，说“很甜”。
他想起洛渊说“好吃”时的表情。
想起洛渊说“给你的”时的语气。
想起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青柠气息，又回到了这个房子里。
温清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嘴角，是弯着的。
像一颗悄悄融化的糖。
二楼书房，洛渊站在窗前，手里拿着酒杯。
他能闻到楼下飘上来的、很淡的白桃气息。清清甜甜的，混着他自己的青柠味，形成一种亲密的交融。
还有食物的香气，温暖的，像“家”的香气。
他想起刚才温清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系着围裙，额头上沁着汗，但眼睛亮亮的。
想起他接过钢笔时，那双眼睛里闪动的光。
想起他说“谢谢您”时，哽咽的声音。
洛渊仰头喝掉杯里的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但心里，是暖的。
窗外的夜色深沉。
但至少此刻，这座房子里，有两盏灯亮着。
有两个人的呼吸，在轻轻起伏。
有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温度，在无声中生长。
像深秋的银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落下一地金黄。
温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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