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来战队的那个冬天，冷得格外早。
彼时战队还没打出什么名气，训练室的暖气坏了大半，玻璃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指尖蹭上去，能划出一道冰凉的痕。他是临时被拉来救场的教练，年纪不大，性子却沉得很，不爱说话，也不爱跟队员凑堆。每天训练结束后，别人要么勾肩搭背去食堂抢热乎的麻辣烫，要么窝在沙发上打打闹闹看比赛回放，只有他，会抱着一摞战术本，缩在教练席最角落的位置，一盏台灯，一杯凉透的白水，一坐就是大半夜。
队员们私下里都偷偷议论，说这个新来的杨教练，看着怪冷淡的，好像浑身都裹着一层冰，让人不敢靠近。
杨博文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小就不太会跟人打交道。他总觉得，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战术分析得透彻，把队员的状态调整到最佳，这样就够了。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太复杂了，他学不会，也懒得学。他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熬夜改战术改到眼睛发红，比赛输了自己躲在走廊里抽烟，压力大到睡不着就盯着天花板数羊，这些事，他从没跟任何人提过。
他以为，这种孤单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个雪夜。
训练室的人走得干干净净，窗外的雪下得簌簌作响，风卷着雪花，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杨博文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抬手看了眼表，凌晨一点。战术本上的字迹密密麻麻，他盯着那串数据，脑子却有点发懵。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哪个队员落了东西，没回头，只是哑着嗓子说了句：“门没锁，自己找。”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没说话。
杨博文皱了皱眉，刚想抬头，一件带着淡淡洗衣液香味的外套，突然披在了他的肩上。外套还带着体温，暖融融的，瞬间裹住了他冰凉的肩膀。他愣了愣，回头，看见左奇函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星。
“杨教练，”少年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格外清晰，“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
杨博文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他看着左奇函，这个战队里年纪最小的队员，平时训练的时候总爱偷偷打瞌睡，被点名了就吐吐舌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这个点还没走。
“还有点东西没改完。”他把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声音低了点。
左奇函没追问，只是把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来。杯壁温热，隔着掌心，暖得人心里发颤。“我妈寄来的热可可，甜的，你尝尝。”他说着，拉开椅子坐在杨博文旁边，歪着头看他手里的战术本，“这个数据，是不是算错了？我今天打训练赛的时候，试过这个连招，胜率没这么高。”
杨博文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算出来的数字，又看了看左奇函指尖点着的地方，果然，有一个小数点标错了位置。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简单的错误，他居然熬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谢谢。”他接过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巧克力香味扑面而来，暖意在胸腔里漾开。
左奇函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杨教练你太拼啦，”他说着，伸手拿过杨博文手里的笔，在战术本上写写画画，“你看，这里应该这样调整，结合对面的打野节奏，胜率至少能提高十个点。”
少年的手指纤细，握着笔的姿势却格外认真。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杨博文看着他，看着他笔尖划过的痕迹，看着他偶尔抬头时眼里的光，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悄悄融化了。
那天晚上，左奇函陪他坐到了凌晨三点。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指出战术本里的疏漏，偶尔递上一块巧克力，偶尔在他揉眼睛的时候，轻声说一句“你可以的，杨教练，我们都相信你”。
窗外的雪还在下，训练室里的台灯亮着，热可可的香味漫了一屋子。
杨博文看着身边少年熟睡的侧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原来，被人陪着的感觉，是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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