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像是要把这个盛夏烧穿一个洞。
沈昭颖伏在老木桌上,笔尖在画纸上沙沙游走。窗外的栀子树撑开一片浓绿的荫凉,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窗沿,风一吹,清甜的香气漫进屋子,裹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桌角堆着厚厚的高考复习资料,被画稿压得半露半掩,铅笔盒里的炭笔削得尖尖的,和几支水笔并排躺着,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再过一个月,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贺岁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医书,阳光淌过他的发顶,落下一圈毛茸茸的金辉。他的侧脸干净利落,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和蝉鸣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夏天最安稳的背景音。
“昭颖,”贺岁忽然开口,声音被窗外的蝉鸣滤得温软,“歇会儿吧,你都画了一上午了。”
沈昭颖抬眼,目光落在贺岁脸上,笔尖顿了顿,画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色。他笑了笑,放下画笔,指尖捻起那枚被摩挲得发亮的银戒指——那是贺岁用第一份兼职工资,在夜市小摊上淘来的,算不上精致,却是他掌心里最珍贵的宝贝。他晃悠悠地走到贺岁身边,蹲下身,把戒指套在贺岁的小指上,尺寸有点松,转了半圈才停下。
“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沈昭颖的下巴搁在贺岁的膝盖上,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慵懒,“等我考完,我们去海边写生好不好?我听说,南边的海,夏天的晚霞是橘子味的。”
贺岁的耳朵尖微微泛红,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烫得沈昭颖心口一颤。“好啊,”贺岁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安宁,“等你考完,我们就去。我查了攻略,那边有个小渔村,晚上能听见海浪声,还能吃到最新鲜的海鲜。”
沈昭颖笑弯了眼,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蹭到贺岁干净的白衬衫领口。“那说好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贺岁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空气里的栀子花香愈发浓郁,日子像是被拉长了的糖丝,甜得有些发腻。可沈昭颖总觉得,这甜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就像他画的那些画,明明色调温暖,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贺岁说,那是他心里的光还没透过来。他信了,他以为,只要时间够久,只要贺岁一直在,那点阴霾总会散的。
他不知道的是,那阴霾从来不是他的,而是贺岁的。是贺岁藏在眼底深处,不敢让他窥见的绝望。
贺岁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午后犯困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坐着坐着,就会靠着沙发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脸色也愈发苍白,连带着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沈昭颖问起时,他只说是熬夜看书累的,笑着揉了揉沈昭颖的头发,说等高考结束,他就能好好补觉了。
沈昭颖信了。他忙着画画,忙着复习,忙着憧憬着高考后的海边,忙着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丝毫没有察觉,贺岁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温柔,还有着越来越浓的不舍与痛楚。
那天是周六,沈昭颖去画室交参赛作品,走的时候忘了带手机。贺岁替他收起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傍晚的时候,他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陆知南的号码,归属地隔着千山万水。
贺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几分急切:“阿岁?是我,陆知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医生说你最近的复查结果不太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贺岁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栀子树,声音压得很低:“我还不能走,昭颖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
“高考高考!”陆知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焦灼,“沈昭颖高考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了?!进行性遗忘症是什么病你不清楚吗?再拖下去,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你想让他看着你一点点忘记他,忘记你们的一切吗?!”
贺岁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他闭上眼,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舍不得,陆知南,我真的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陆知南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国外的专家已经预约好了,下个月的会诊,再迟就来不及了。阿岁,算我求你了,回来吧。你要是真为了沈昭颖好,就别让他承受这些。长痛不如短痛,你明白吗?”
贺岁沉默了很久,久到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风穿过栀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我知道了,”贺岁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下个月就走。”
挂了电话,贺岁靠在窗边,久久没有动。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单薄得像是一触即碎。
他低头看着小指上的银戒指,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指环,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昭颖,对不起。
我真的,舍不得你。
日子一天天滑过,像是指间的沙。沈昭颖埋首在书堆和画稿里,离高考越来越近,也离他憧憬的海边越来越近。他丝毫没有察觉,贺岁正在不动声色地,为离开做着准备。
贺岁开始帮他整理高考要用的东西,铅笔、橡皮、准考证的收纳袋,都被他仔仔细细地放在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写上沈昭颖的名字。他开始学着做沈昭颖喜欢吃的红烧肉,一遍遍调试火候,直到味道和沈昭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他开始每天晚上给沈昭颖热一杯牛奶,看着他喝完,看着他睡熟,然后坐在床边,借着月光,一遍遍地描摹他的眉眼。
他想把这个少年的样子,牢牢地刻在心里,刻在灵魂深处,哪怕有一天,他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沈昭颖的笑容,是怎样的温暖明亮。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零三天的时候,沈昭颖的参赛作品拿了奖——全国青年美术大赛的金奖。消息传来的那天,画室的老师特意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庆祝。
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手里攥着烫金的获奖证书,想第一个和贺岁分享这个好消息。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贺岁的身影。
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和那枚银戒指。
沈昭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颤抖着手,拿起信封,指尖冰凉。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字迹是贺岁熟悉的干净利落,只是末尾有些潦草,像是写字的人,已经没有力气了。
昭颖: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原谅我,骗了你这么久。
我得了进行性遗忘症,医生说,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靠药物延缓。严重的话,会忘了所有人,忘了所有事,最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难过,怕你分心,怕你看着我一点点忘记你,忘记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我想陪你走完高考,想陪你去看海边的晚霞,想陪你把这条路,走得再长一点。
可我不能再等了。
国外的专家已经预约好了会诊,下个月就要走。我知道,我走了,你会生气,会难过,会骂我是骗子。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昭颖,我不想拖累你。
你那么好,那么优秀,你的未来应该是光明的,是没有阴霾的。你应该去考最好的美院,去画最漂亮的画,去看最辽阔的世界。你值得一个健健康康的人,陪你看遍春夏秋冬,陪你慢慢变老。
而不是我这样,连记住你的资格,都快要没有了的人。
桌上的文件袋里,是你高考要用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红烧肉的做法我写在了厨房的冰箱门上,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做。院子里的栀子树记得浇水,等它开花的时候,你就坐在树下想想我,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对了,你的画拿了金奖,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昭颖,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忘了我吧,昭颖。
忘了我这个骗子。
好好高考,好好画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替我,去看看那片橘子味的晚霞。
贺岁
字的末尾,有几滴晕开的墨迹,像是泪水。
沈昭颖握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信纸被揉得变了形。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客厅,看向紧闭的房门,看向院子里落满花瓣的栀子树,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贺岁……”他轻声喊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贺岁!你出来!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他冲进贺岁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摆得一丝不苟,桌上的医书不见了,只有一张他画的贺岁的肖像,被精心地装裱起来,放在正中央。
他疯了一样地跑遍了整个屋子,跑遍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跑遍了那条开满栀子花的小巷,跑遍了他们一起写生的公园。
哪里都没有贺岁的影子。
那个会揉他头发,会给他热牛奶,会陪他熬夜画画的少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昭颖蹲在栀子树下,看着满地的雪白花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蝉鸣聒噪,阳光刺眼,栀子花香浓郁得让人窒息。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高考那天,沈昭颖是一个人去的考场。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攥着那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的东西被贺岁整理得妥妥帖帖。走进考场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很烈,晃得他眼睛发酸。
他想起贺岁说过的话,贺岁说,等他考完,就去看橘子味的晚霞。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红。
贺岁,你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高考结束的那天,沈昭颖没有去海边。他回到了老房子,坐在栀子树下,看着那枚银戒指,坐了整整一夜。
月光很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霜。
成绩出来的时候,沈昭颖考得很好,远超美院的录取线。画室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来祝贺他,可他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把那幅获奖的画,投给了一家知名的画廊。
他不知道的是,这幅画,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画的名字叫《烬火》。
画里是两个少年,坐在栀子树下,一个在画画,一个在看书,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是要溢出来。可画的底色,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像是燃尽的灰烬里,残留的最后一点火星。
画廊的老板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他说,这幅画里有故事,有灵魂,有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力量。
《烬火》被挂在了画廊最显眼的位置,很快就引起了轰动。有人出高价想买下这幅画,沈昭颖拒绝了。他说,这幅画,不卖。
可他的名字,却随着这幅画,传遍了整个美术界。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他的画,关注这个名字叫沈昭颖的少年。他的画里,总是有一棵栀子树,有两个少年的影子,色调温暖,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伤。有人说,他的画里,藏着一个少年的心事。
沈昭颖的画,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追捧,价格一路飙升。他一夜成名,成了美术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他的画,卖了很多很多钱,多到他这辈子都花不完。
可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依旧住在那栋老房子里,院子里的栀子树每年都会开花。他依旧每天坐在树下画画,画里的少年,眉眼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遥远。他依旧每天给贺岁写一封信,写他今天画了什么,写栀子树又开了多少花,写他有多想念他。
信被放在一个铁盒子里,放在贺岁曾经坐过的地方。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海边的晚霞,他终究是一个人去看了。
橘子味的晚霞,很美。
可身边没有贺岁。
再美的晚霞,也失去了意义。
日子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一晃,就是三年。
沈昭颖成了美院最优秀的学生,他的画,成了收藏界的宠儿。他的名字,出现在各大艺术杂志的封面上。他身边有很多人,有追捧他的粉丝,有赏识他的老师,有想和他合作的画廊老板。
可他依旧是一个人。
他的小指上,始终戴着那枚银戒指,尺寸有点松,晃悠悠的,像是从未离开过。
这三年里,他没有贺岁的任何消息。陆知南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去过很多地方,拿着贺岁的照片,问过无数人,有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得到的,都是摇头。
他不知道,贺岁在国外的治疗,进行得怎么样了。他不知道,贺岁有没有忘记他的名字。他不知道,贺岁,还会不会回来。
深秋的一天,沈昭颖被画廊老板邀请去参加一个饭局。说是饭局,其实是艺术圈的交流会,来了很多有名的画家和收藏家。沈昭颖本不想去,可架不住老板的再三邀请,只好答应了。
饭局定在一家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包厢里檀香袅袅,红木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沈昭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指上的戒指,眼神有些放空。
包厢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正看着窗外的落叶发呆。
一阵熟悉的栀子花香,忽然漫了进来。
沈昭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的檀香,落在门口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米色风衣,头发剪得短短的,眉眼依旧清秀,只是脸色比记忆里,还要苍白几分。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包厢里的人,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
像是,走错了地方。
沈昭颖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沉重。
是贺岁。
是他等了三年的,贺岁。
贺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贺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破土而出。他微微蹙起眉头,看着沈昭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昭颖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贺岁,看着这个日思夜想的少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三年的思念,三年的等待,三年的绝望,在这一刻,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水,涌上眼眶。
画廊老板眼尖,连忙笑着走过去,拍了拍贺岁的肩膀:“你可算来了!是陆先生特意嘱咐我照顾你的,他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贺岁回过神,礼貌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麻烦你了。”
画廊老板又指着沈昭颖,热情地介绍:“贺先生,这位你应该认识吧?沈昭颖,现在美术界最火的新星,他的那幅《烬火》,可是轰动了整个圈子呢!”
贺岁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昭颖身上。他看着沈昭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小指上那枚熟悉的银戒指,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可记忆像是一片空白的荒原,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贺岁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歉意,“抱歉,我好像……不记得你”
沈昭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狠狠割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三年的治疗,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贺岁的记忆。
他看着贺岁眼里的陌生,看着他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连忙低下头,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舌尖发麻,却压不住心口的疼。
“没关系。”沈昭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叫沈昭颖。很高兴认识你,贺先生。”
贺岁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被画廊老板引到沈昭颖对面的位置坐下
饭局开始了,包厢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沈昭颖却什么都吃不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贺岁身上。
贺岁吃得很少,只夹了几口清淡的菜,他话不多,偶尔有人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礼貌地回应,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疏离。
沈昭颖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手指上那道熟悉的疤痕——那是以前给沈昭颖削铅笔时,不小心划到的。
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栀子树下的光影,画室里的炭笔,夜市小摊的银戒指,还有那句“等你考完,我们去看海边的晚霞”。
那些温暖的,快乐的,让他念念不忘的时光,像是电影片段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落在青花瓷的碗碟里,晕开一小片水渍。
贺岁抬起头,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在问,你为什么哭?
沈昭颖连忙别过头,抬手擦掉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他说,“眼睛进沙子了。”
贺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困惑更浓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的杯壁,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饭局过半,有人提议,让沈昭颖现场画一幅画。众人纷纷附和,沈昭颖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了。
画廊老板让人拿来了画纸和画笔。沈昭颖站在画架前,看着对面的贺岁,指尖微微颤抖。
他拿起炭笔,笔尖落在画纸上,沙沙游走。
包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画纸上。
贺岁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画纸上,落在沈昭颖的身上。
当沈昭颖放下画笔的时候,满座皆惊。
画纸上,是一棵开满雪白花朵的栀子树,树下坐着两个少年,一个在画画,一个在看书,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是要溢出来。画的底色,依旧带着淡淡的阴霾,可阴霾深处,却有一点火星,在悄然燃烧。
画的名字,依旧是《烬火》。
“好!画得真好!”画廊老板率先鼓起掌来,“沈先生的画,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贺岁,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幅画,眼神里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困惑。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这幅画……”贺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昭颖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着贺岁,眼眶发红,声音哽咽:“这幅画,叫《烬火》。画的是……我和一个很重要的人,一起度过的夏天。”
贺岁看着他,又看着画,眉头蹙得紧紧的。他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枷锁,破土而出。
零碎的记忆碎片,像是星星点点的火星,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汇聚成燎原之势。
他的头,忽然疼了起来。
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的太阳穴。他捂着额头,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贺先生,你怎么了?”画廊老板连忙走过来,关切地问。
贺岁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沈昭颖,看向他小指上的银戒指,看向他泛红的眼眶,看向画纸上的栀子树。
“我先走了”贺岁起身,准备出去
“等等”沈昭颖猛的站起来,走到贺岁面前
“加个好友吧,贺……先生”
“不好意思,我不加外人”
“……好……好。”
画廊老板笑了笑“哎呀,贺先生,你就给个面子加一下吧”
“你推给我”贺岁转身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