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烬点头,“在国外待了两年,一边养伤,一边……学习。学怎么生存,学怎么报仇。然后我回来了,用了六年时间,找到了当年那些人,一个一个,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他顿了顿,看着白疏:“这就是我的过去,白疏。我从血海里爬出来,用仇恨和鲜血建立起了现在的帝国。我杀过人,我见过太多死亡,我手上沾的血,这辈子都洗不干净。这样的我,你还觉得不脏吗?”
白疏看着他,看着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痛苦和黑暗。他能想象那个十九岁的少年,一夜之间失去一切,从天堂坠入地狱,然后在血与火中重生,变成了现在这个强大而冰冷的男人。
心疼。这是白疏唯一的感觉。
不是恐惧,不是厌恶,是心疼。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江烬面前。然后,在江烬惊讶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抱住了他。
很轻的一个拥抱,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江烬整个人僵住了。他能感受到少年单薄的身体,和透过衬衫传来的体温。那么暖,那么干净,像一道光,照进他黑暗的世界。
“你不脏。”白疏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江烬,你只是受伤了。那些血,那些仇恨,不是你脏,是你受的伤太深了。”
江烬的手指在身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想推开白疏,想告诉他别靠近,别同情,别用这么干净的心来拥抱他这么脏的人。
但他做不到。
他太渴望这份温暖了。渴望了太久,久到已经成了本能。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抬起手,很轻地回抱了白疏。
很轻的一个拥抱,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白疏,”他低声说,声音沙哑,“你会是我的弱点。”
“那就让我做你的弱点。”白疏说,没有松开手,“也让我做你的铠甲。”
江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橘红色。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一个干净如雪,一个深不见底。
但在这一刻,在这个拥抱里,白色和黑色,似乎不再那么分明了。
那天晚上,江烬没有送白疏回画室,而是带他回了自己的公寓。
“今晚住这里吧。”他说,语气平静,“画室那边,我让人去给你拿些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以后……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里永远有你的房间。”
白疏看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平静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好。”他说。
晚饭是江烬做的,简单的三菜一汤,但味道很好。两人对坐在餐桌旁吃饭,像最普通的家人。饭后,白疏主动收拾碗筷,江烬也没拦着,只是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
“明天我要去邻市出差,两天。”江烬突然说。
白疏洗碗的手顿了顿:“有危险吗?”
“没有,正常的商业谈判。”江烬说,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会小心。”
“嗯。”白疏松了口气,“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晚上。”江烬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盘子,用干布擦干,“这两天,阿哲会跟着你。他会保护你的安全,也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用这么麻烦……”白疏想拒绝。
“有必要。”江烬打断他,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白疏,从今天起,你是我的软肋。我的对手,我的敌人,都会知道这一点。他们会想方设法用你来威胁我,伤害你。所以我必须保护你,用我能用的所有方式。”
白疏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温暖,有不安,也有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回来。”白疏看着他,眼神认真,“如果你出事,我会很难过。比你想的还要难过。”
江烬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白疏的脸颊。
“我答应你。”他说,声音低沉而郑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活着回来见你。”
那天晚上,白疏睡在客房里。床很软,房间很安静,但他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江烬的过去,那个拥抱,还有那句“你会是我的弱点”。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江烬的世界,真的重叠了。
不再是平行的两条线,而是开始交织,缠绕,再也分不开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但他知道,他不后悔。
半夜,白疏被渴醒,起来倒水喝。经过客厅时,看到江烬房间的门缝下透出微光。
还没睡?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下,江烬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但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眉头微蹙,像是在做噩梦。
白疏轻轻走过去,想帮他把书拿开,盖好被子。
手指碰到书页的瞬间,江烬猛地睁开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像一头被惊醒的野兽。
但在看清是白疏后,那锐利瞬间褪去,变成一片温和的茫然。
“做噩梦了?”白疏轻声问。
江烬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嗯。”
“梦到什么?”
“过去。”江烬的声音有些沙哑,“经常梦见。那天晚上的雨,血,火,还有我母亲……”
他没说下去,但白疏懂了。他想起江烬说,母亲挡在他面前中枪,死在他面前。
那该是多深的创伤,才会在这么多年后,依然在噩梦中反复出现。
白疏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江烬的手。男人的手很大,掌心有薄茧,手指冰凉。
“我在这儿。”他说,声音很轻,“噩梦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江烬看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反手握住白疏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别走。”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不走。”白疏说,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江烬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松开手,掀开被子:“上来吧,地上凉。”
白疏愣住。
“只是睡觉。”江烬补充道,声音平静,“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白疏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爬上床,在江烬身边躺下。床很大,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江烬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晚安。”白疏轻声说。
“晚安。”江烬回应。
两人都没再说话。白疏闭着眼睛,能听到江烬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江烬身上特有的那种干净清冽的气息。
慢慢地,困意袭来。在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一只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头发,然后停在他肩上,很轻地搭着。
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我在,别怕。
白疏的唇角很轻地弯了一下,然后沉沉睡去。
黑暗中,江烬睁开眼睛,看着身边少年安静的睡颜。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像个不染尘埃的天使。
江烬伸出手,指尖悬在少年脸颊上方,微微颤抖。
他想碰碰他,想确认这不是梦。
但最终,他收回了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窗外天色微亮,他才闭上眼睛,握着白疏的手,沉沉睡去。
这一次,没有噩梦。
只有一片温暖的、干净的、像白疏一样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