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博离开后的那个秋天,风车村似乎安静了许多。艾斯变得更加沉默,训练也更加拼命,仿佛要将某种无处发泄的情绪都倾注在挥洒的汗水中。路飞偶尔会对着天空发呆,问“萨博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等他变得很强很强的时候”这样的答案后,又会元气满满地继续他的橡胶冒险。
明露知道,孩子们需要时间消化离别。而她自己,那颗向往远方的心,在沉寂数年后,也重新被海风吹得鼓胀起来。露玖看出了她的心思,某个傍晚,在“晨露”花店打烊后,她拉着明露在院子里坐下,将一个小巧沉甸甸的布袋放进她手里。
“想出去走走,就去吧。”露玖温柔地笑着,粉色的长发在晚风中轻轻飘动,“艾斯和路飞有我看着,店里生意也稳定。这些年,你为了我们,一直守在这片小小的海域。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了。”
布袋里是这些年来花店积攒的大部分盈余,还有几件露玖新做的、绣着更精致白色羽翼纹样的披风内衬。
“露玖姐……”明露握着钱袋,心里暖流涌动。
“你可是‘白翼医师’呢。”露玖眨眨眼,“名声都传到罗格镇那边去了,总该让东海以外的地方也见识见识我们风车村飞出去的鸟儿有多厉害。而且……”她望向西方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替我去看看……那些老朋友。库洛卡斯先生,雷利先生……还有香克斯他们。”
明露用力抱了抱露玖:“我会的。也会经常回来的。”
准备工作细致而迅速。她那艘经过多次改装的小艇“晨露号”被重新检查、加固。动力系统除了保留燃油和电力,明露重点改进了利用自身守护霸气进行驱动的装置——经过多年练习,她已经能将这种独特的能量更稳定高效地转化为推进力,虽然速度比不上顶级帆船或蒸汽船,但胜在隐蔽、安静,且几乎无需依赖外部燃料。
药箱装满,各种草药、成药、医疗器械分门别类。露玖给她准备了大量耐储存的干粮和风味独特的腌渍小菜。艾斯闷不吭声地把她惯用的燧发枪保养得锃亮,还塞给她一包自己打磨的、形状各异的铅弹头“试试不同的,看哪个打得准!”。路飞的饯行礼是一大包肉干和一幅歪歪扭扭、画着四个人,包括萨博的手拉手站在船上的画,郑重其事地贴在船舱内壁上。
在一个海风清凉的清晨,“晨露号”缓缓驶离风车村的小码头。露玖、艾斯、路飞和许多村民在岸边挥手。明露站在船尾,披着那件月白色绣花披风,看着熟悉的村庄在视野中渐渐变小,心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振翅欲飞的轻盈感。
她计划的第一站,是颠倒山前的双子岬。一方面,库洛卡斯医生是她在医学上的引路人之一,许久未见;另一方面,关于那头撞击红土大陆的岛屿鲸拉布的故事,她早有耳闻,想去亲眼看看。
航行很顺利。她的见闻色结合动物沟通能力,让她总能避开恶劣天气区域和潜在的海兽骚扰,甚至能引导鱼群为小船指引富含浮游生物、航行更省力的洋流。偶尔遇到的小股海贼,看到她娇小的体型和不起眼的小艇,难免心生歹意,但往往在靠近后,就被她精准击中桅杆绳索或舵轮的铅弹,或者被她突然展露的、凝实如盾的守护霸气吓退。她从不取人性命,只解除威胁,然后将丧失行动能力的海贼捆好,丢到他们自己的小船上,任其漂流——附近总有岛屿或海军支部。
“白翼医师”的名号,随着她一路西行,渐渐在东海西部的航线上传开。人们说,那是个驾着白色小艇、披着羽翼披风的神秘女子,医术高超,心地善良,但招惹她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倒霉。
穿过罗格镇所在的罗格岛海域后,颠倒山那五条逆流而上的巨大水道便映入眼帘。轰鸣的水声如雷鸣般传来,壮观得令人窒息。明露小心地操控着小艇,避开汹涌的乱流,沿着红土大陆的边缘航行,终于看到了那座有着红色屋顶的灯塔,以及灯塔前那片相对平静的海域。
然后,她看到了拉布。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头如山岳般庞大的岛屿鲸,依然让明露震撼失语。它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深蓝色的皮肤上布满陈旧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头部那些因无数次撞击红土大陆而留下的、深可见骨的伤疤。它没有在撞山,只是安静地待着,巨大的眼睛半睁着,望向颠倒山的水道方向,眼神里是一种跨越了数十年的、近乎凝固的悲伤与等待。
明露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她的见闻色能模糊感知动物的情绪,而此刻从拉布身上传来的,是一种浩瀚如海、沉重如山、几乎要将灵魂都浸透的孤独和执念。
她将小艇停在距离拉布稍远的安全位置,没有贸然靠近。灯塔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库洛卡斯,还是那副戴着眼镜、头发梳成奇怪“9”字形的样子,只是比记忆中年老了些。
库洛卡斯也看到了她的小艇,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忽然愣住了:“你是…明露?”
“库洛卡斯先生!”明露挥挥手,驾驶小艇靠岸。
故人重逢,自然少不了一番唏嘘。库洛卡斯把她迎进灯塔,泡上热茶,听她讲述了分别后的经历——隐去了艾斯的具体身份,只说和露玖姐姐在东海安家,行医为生。
“你也成了医生啊。”库洛卡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在船上,你就对医术很感兴趣。”
“多亏了您和船长的教导。”明露真心实意地说。她看向窗外的拉布,“它……一直这样吗?”
库洛卡斯的神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将伦巴海贼团和拉布的故事缓缓道来。最后,他摇头:“劝不动,也治不好。身体上的伤我能处理,但心里的……我无能为力。它只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承诺。”
明露静静地听着,心中酸涩。她起身:“我能去看看它吗?靠近一点。”
库洛卡斯有些担心:“拉布虽然温顺,但这些年情绪很不稳定,靠近它很危险。”
“没关系,我有分寸。”明露笑了笑,眼中是医者面对病患时的专注。
她独自划着一艘小木舟,缓缓靠近拉布巨大的头颅。距离越近,那股悲伤孤独的情绪越发清晰浓烈。她能“听”到拉布内心深处不断回响的、微弱却执着的呼唤,对那群离去的“家人”的思念,以及随着岁月流逝逐渐滋生的绝望。
她在距离拉布皮肤几米处停下,仰头看着那比房屋还大的眼睛。然后,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见闻色和那种与动物沟通的天赋,柔和地、不带任何压迫感地延伸出去,像一缕微风,轻轻触碰拉布的意识。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情绪的传递,一种理解的共鸣。她传递过去的,是看到它伤痕时的心痛,是对它漫长等待的敬意,是一份温柔的安抚,以及……一个承诺的影像。
影像中,是颠簸的甲板,欢快的音乐,一群勾肩搭背、放声大笑的人,还有一片浓雾弥漫、危机四伏的海域。最后,影像定格在一个戴着礼帽、爆炸头发型的音乐家身上,他抱着小提琴,回头望了一眼,眼神温柔。
“他们还在。”明露在心中轻声说,“在一条很艰难、很危险的航线上。但他们没有忘记你。他们一直在努力,想要绕世界一圈,回来见你。所以,请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等你变得更大、更强,等他们跨越万水千山回来时,才能第一眼就认出你,给你一个最大的拥抱。”
她一遍又一遍地传递着这些情绪和模糊的画面,用守护霸气包裹着这份意念,让它更加柔和、坚定。这不是欺骗,这是基于事实的希望,是她真心相信的可能性。
拉布巨大的身体轻轻震颤了一下。它半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清澈的瞳孔转动,目光落在下方那个渺小如尘埃、却散发着温暖坚定气息的人类女子身上。来自这个陌生人类的意念,如此奇特,如此温柔,仿佛一道微光,渗入了它被悲伤冰封了数十年的心湖。
它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悠长的鸣叫。不再是充满狂暴痛苦的撞击前的嘶吼,而是一种带着疑惑、希冀和一丝微弱慰藉的鲸歌。
鸣声穿透海面,悠远绵长。库洛卡斯站在灯塔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拉布发出这样平静的声音了。
明露的小木舟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她睁开眼睛,对上了拉布的目光。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丝微光,虽然还很弱小,但确实存在。
她朝拉布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划着小船返回岸边。
“你……你对它做了什么?”库洛卡斯难以置信地问。
“没做什么,只是告诉它,等待不一定是绝望,也可以是充满希望的守望。”明露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的沟通消耗了她不少精神,“它需要一个新的信念支撑。我给了它一个可能性。库洛卡斯先生,以后您可以多跟它说说伦巴海贼团有趣的冒险,说说他们可能正在经历的故事,强化这个‘他们还在路上’的印象。同时,继续治疗它的外伤,我会留下一些配方,对愈合旧伤疤和安抚神经有益。”
库洛卡斯深深地看了明露一眼,最终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明露医生。”
明露在双子岬停留了半个月。她与库洛卡斯交流医术,记录了大量关于鲸类生理和情绪治疗的宝贵经验。她帮忙调配了新的药膏,库洛卡斯定期为拉布涂抹。她每天都会花时间靠近拉布,进行那种无声的沟通,巩固那份希望。
离开时,拉布浮出水面,对着她的小艇发出了一声温和的鸣叫,像是在道别,也像是在说“我会等你说的那一天”。
“我会留意的,库洛卡斯先生。”明露对送行的老医生承诺,“如果在伟大航路听到任何关于伦巴海贼团,特别是音乐家布鲁克的消息,我一定想办法传回来。”
“拜托了。”库洛卡斯郑重地说。
下一站,香波地群岛。
再次看到那漫天飞舞的七彩肥皂泡,明露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里是她初临这个世界时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她与罗杰海贼团结缘的起点。如今,拍卖场依旧繁华,人口贩子的勾当仍在暗处进行,但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她没有去招惹那些阴暗面,径直来到了13号区域,夏琪的敲竹杠BAR。
推开酒吧的门,熟悉的烟草味和酒香扑面而来。吧台后,风韵犹存的夏琪正擦着杯子,看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又有点眼熟的娇小女子,挑了挑眉:“欢迎光临,小妹妹,喝点什么?”
“雷利师父在吗?”明露直接问道,目光扫过略显冷清的酒吧。
夏琪擦杯子的手顿了顿,仔细打量起明露,几秒后,脸上露出恍然和玩味的笑容:“哦呀哦呀……我说怎么看着眼熟。你是当年罗杰船上那个……小明露?真是稀客啊,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一点都没变老?吃了什么奇怪的果实吗?”
“夏琪姐。”明露笑了,走到吧台前坐下,“我没吃果实,大概是天生丽质?”
“嘴贫了不少。”夏琪给她倒了杯果汁,“雷利那老头去‘干活’了,晚点回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还知道那老家伙是我这里的常客?”
“猜的。”明露眨眨眼,“师父那种性格,退休了肯定闲不住,要么在赌场,要么在酒吧。香波地最有名的情报集散地兼酒吧,不就是您这儿吗?”
正说着,酒吧门又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酒气走了进来。银色短发,眼镜,胡茬,披着件旧外套,不是雷利是谁?
雷利显然喝了不少,脚步有些晃,看到吧台边坐着的明露时,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嗯?夏琪,店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姐……” 他的话音顿住了,酒意似乎醒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上下扫视着明露,“等等……这气息……小明露?!”
“师父,好久不见。”明露转过身,笑着对他挥挥手。
雷利大步走过来,一把按住明露的脑袋用力揉了揉:“还真是你这小鬼!这么多年跑哪儿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明露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心里却暖洋洋的,“我命硬着呢。在东海安家了,过得不错。”
雷利松开手,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对夏琪说:“拿酒来,最好的!庆祝我徒弟活着回来了!”
夏琪笑着去拿酒。雷利这才仔细看明露,啧啧称奇:“真的是一点没变……不对,变了。气势内敛了,眼神更稳了,看来这些年没白过。霸气练得怎么样?剑术没丢吧?”
“托您的福,勉强够用。”明露谦虚道。
“少来这套。”雷利哼了一声,“等会儿练练手,让我看看你长进多少。”
当晚,酒吧提前打烊。在后院空地上,师徒二人时隔十几年再次交手。没有用真剑,用的是包了布的竹刀。雷利依旧强大得深不可测,但明露的表现让他大为惊讶。她的剑术根基扎实,灵动迅捷,更难得的是那份战斗中的冷静和精准预判,配合她独特的、能将守护霸气缠绕剑身或瞬间凝聚于一点进行防御或偏转的技巧,竟能在雷利放水的情况下支撑数十招而不败。
“好!”雷利收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守护霸气用得巧妙,剑术也没落下。看来你自己摸索出了一条不错的道路。”
“都是师父教得好。”明露收刀行礼,微微气喘。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时间带来的隔阂。明露在香波地住了下来,白天有时跟着雷利去“干活”,其实就是去赌场赚钱,或者给船只镀膜,晚上在酒吧听夏琪讲各路情报,或是被雷利抓着进行特训,学习更高级的霸气应用和战斗技巧。她也向雷利请教了镀膜技术,认真记下每一个步骤和要点。
雷利发现,明露在赌场运气好得惊人,明明不懂什么高超赌技,却总能莫名其妙地赢钱,让不少老赌棍怀疑人生。问她,她就一脸无辜:“可能是动物亲和力延伸到运气上了?”雷利哭笑不得。
当然,明露也没忘记正事。她提出想学习完整的镀膜技术,为自己将来可能进入新世界做准备。雷利虽然担心,但还是倾囊相授。学成后,明露第一次独立为自己的“晨露号”镀膜。整个过程小心翼翼,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完成后,雷利嘴上说着“我看看,别漏气了”,趁明露累得睡着时,偷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每一个泡泡都坚固稳定,才哼着歌离开。
离别总是来得很快。一个月后,明露决定继续旅程,前往鱼人岛。雷利知道拦不住,只是塞给她一个永久指针和几张生命卡碎片,包括他自己的,以及库洛卡斯的。
“新世界不比东海,小心点。”雷利难得严肃,“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找我。老头子虽然退休了,揍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还是没问题的。”
“知道啦,师父。”明露笑嘻嘻地应着,心里却感动。
夏琪也送了她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应急用的伪装道具和联络方式:“鱼人岛情况复杂,海贼、人贩子、甚至世界政府的触角都在那里。遇到麻烦,可以找这个地址的人帮忙。”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如果可能,替我给鱼人岛的乙姬王妃带声好。就说……香波地的老朋友一直记得她的理想。”
明露郑重点头。
再次站在镀好膜的“晨露号”甲板上,望着肥皂泡环绕的香波地港口,明露深吸一口气。
下一站,万米之下的梦幻岛屿,鱼人岛。以及,或许能在那里,听到关于白胡子海贼团,关于那个菠萝头船医的消息。
泡泡包裹着小艇缓缓下沉,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在眼前展开。明露握紧了舵轮,眼中充满期待。
新的冒险,就在这片深蓝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