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晨露”

艾斯长到三岁时，已经成了风车村一带小有名气的“小麻烦”。

他能跑了，能跳了，能像猴子一样爬上村里任何一棵不算太高的树。他对世界的好奇心和他的精力一样无穷无尽，追着野猫跑进森林，踩着礁石试图抓跳鱼，甚至有一次差点把玛琪诺家酒馆后院的柴堆点着——因为他捡到了明露试验改良火药后留下的一点火星子。

“艾——斯——！”露玖第无数次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做了一半的贝壳项链。

明露动作更快，在艾斯的小手即将拍向那簇危险火苗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手迅速用沙土盖灭了火星。

“这个，绝对不可以碰。”明露把艾斯举到面前，盯着他那双和自己母亲一样漂亮的深灰色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会受伤，会很疼。”

艾斯在她手里扭动着，嘴里咕哝着：“亮亮的……”

“亮亮的也不行。”明露把他放下，蹲下身与他平视，“记住，看到这种亮亮的、跳动的、烫手的东西，要立刻远离，然后叫大人。明白吗？”

艾斯撇撇嘴，但还是点了点头。明露知道，这小子听进去多少全看心情。

花店“晨露”的生意在这几年里稳步发展。露玖设计制作的天然材质饰品，渐渐在哥雅王国的小圈子里有了点名气。她不接太多定制订单，保持着手工作坊的节奏，价格也亲民。赚的钱足够母子三人温饱，还有些盈余被明露谨慎地存起来——她总有种预感，将来用钱的地方会很多。

明露的“白翼医师”身份也越发稳固。她的草药知识日益精深，加上守护霸气在治疗上的独特应用，处理常见伤病效果显著。她开始有意识地教导村里一些年轻人基础的急救和草药识别，理由是“万一我不在，你们也能应急”。

日子平静，但明露从未放松警惕。她的见闻色每天都会扫过村庄和周边山林，感知任何异常气息。垃圾山那边的搜查特工早已撤离，但偶尔会有新的流浪者或拾荒者加入那个混乱的群落。

某个初秋的午后，明露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那天傍晚，明露正在教艾斯辨认几种常见的可食用野果。院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白发如钢针般竖起、身材魁梧得像头巨熊、披着海军大衣的老人，扛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橡皮一样扭动的小男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露玖！明露！老子把孙子送来了！这小子太难带了！”

嗓门洪亮，震得院子里的晾衣绳都晃了晃。

艾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欢呼着跑过去：“爷爷！”

正是在艾斯一岁时出现的海军中将，蒙奇·D·卡普，同样受罗杰之托照顾妻儿，

卡普把肩膀上那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男孩往地上一放，大笑着揉了揉艾斯的脑袋：“噢！艾斯小子，长结实了嘛！”。

明露上前一步，微微行礼：“卡普先生，这是……？”

被放在地上的小男孩——看起来比艾斯小一点，大概两岁多——还在抽噎，但已经停止了嚎哭，一边抹眼泪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还挂着泪珠，但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路飞，老子的孙子！”卡普用大拇指指了指路飞，“他爹……咳，反正家里没人管，老子又没空整天看着他。这附近就你们这儿靠谱，达旦那边山贼窝太乱，先放你们这儿待一阵！艾斯，这是你弟弟路飞，以后你带着他玩！”

艾斯眨眨眼，看着那个比自己矮半个头、脸上还脏兮兮的小不点。“弟弟？”

路飞也看着艾斯，然后注意力很快被艾斯手里拿着的红色野果吸引了。“吃！”他指着野果。

艾斯看看野果，又看看路飞，犹豫了一下，把野果递了过去。路飞接过，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汁水溅了一脸，但他立刻笑了起来：“好吃！”

卡普见状，满意地哈哈大笑：“看来处得不错！行了，人就放这儿了！老子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风风火火，如来时一般突然。

“等等！卡普先生！”露玖从屋里赶出来，“路飞的行李……”

“没什么行李！缺什么老子下次带！”卡普的声音已经远去了。

院子里，一下子多了个新成员。

明露叹了口气，对艾斯说：“这是路飞，以后也住在这里。路飞，这是艾斯。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许打架。”

路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忽然指着艾斯：“哥哥！”

艾斯一愣，开心的笑了起来。

明露和露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一丝笑意。

看来，以后的日子，会更热闹了。

艾斯十岁那年的夏天，一艘有着醒目红色龙头标志的海贼船，缓缓驶入了风车村的港口。

船身不小，保养得却不算特别精细，带着风浪磨洗的痕迹，船帆上绘着张扬的骷髅标志。这艘船的到来，在平静的村庄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孩子们兴奋又胆怯地围在码头远处张望，大人们则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目光里混杂着好奇与不安。

明露在港口附近的林地里采集一种用于消炎的苔藓时，感知到了这艘船的靠近。她的见闻色掠过，捕捉到了船上那些强悍而不羁的气息。没有明显的恶意，更多的是一种自由散漫、却又隐隐透着铁血的味道。其中一股气息，让她微微一顿——有种模糊的熟悉感，但时隔多年，又与记忆中那个跳脱的红发少年相去甚远。

她没有立刻过去，继续采完了所需的苔藓。当她背着小筐，不紧不慢地走回村子时，村里最大的酒馆——玛琪诺家——已经传出了喧闹的欢笑声和碰杯声，与往日午后宁静的气氛截然不同。

艾斯正趴在自家院子的围栏上，踮着脚，努力朝酒馆方向张望，眼神里闪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路飞则在他脚边转圈，嘴里嚷嚷着：“海贼！是海贼吗？艾斯，我们去看海贼！”

“闭嘴，路飞。”艾斯低声道，但目光没离开酒馆方向，“他们人很多，看起来不好惹。”

明露走过去，拍了拍艾斯的肩：“想去看看？”

艾斯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明露，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他们说，是‘红发海贼团’，从伟大航路回来的！很厉害！”

“那就去吧。”明露语气平常，“我和玛琪诺熟，带你们进去坐坐。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别惹事。”

艾斯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路飞已经欢呼起来：“去看海贼喽！”

明露带着两个男孩走向酒馆。推开木门，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不大的酒馆里挤满了人，大多是穿着随意、气质彪悍的海贼，正大声谈笑、拼酒。村民们则大多缩在角落或吧台一侧，既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吧台后，年轻的玛琪诺正熟练地倒酒，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似乎并不怎么害怕。

明露的目光扫过酒馆，很快落在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红发男人身上。他背对着门口，正高举着酒杯和同伴们说笑，标志性的红发束在脑后，左眼上三道醒目的疤痕，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随意敞开着。

似乎察觉到注视，红发男人——香克斯——说着话，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先是在明露脸上扫过，带着海贼船长惯有的审视，随即，那审视变成了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最后定格在一种混杂着巨大感慨与怀念的灿烂笑容上。

“……明露……姐？”香克斯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离得近的海贼都停下了说笑，惊讶地看向自家船长，又看向门口那个看起来年轻得过分、气质沉静的黑发女子。

明露也笑了，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感慨：“香克斯，长大了啊。”她的目光在他眼上的疤痕停留了一瞬，“看来这些年，经历了不少。”

香克斯放下酒杯，大步走了过来。他比明露高出一大截，此刻却像个见到长辈的大男孩，笑容里带着当年船上那个红发小鬼的影子。“真的是你！明露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一点都没变！”他仔细端详着明露，惊讶于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雷利先生呢？他还好吗？巴基那家伙呢？”

“雷利师父应该还在香波地，至于巴基，很久没消息了。”明露简单回答，然后侧身，让出身后的艾斯和路飞，“这是艾斯，这是路飞。艾斯，路飞，这是香克斯，我以前……在船上认识的朋友。”

艾斯挺直了背，警惕又带着好奇地打量着香克斯。路飞则直接得多，仰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红头发！好帅！你是海贼吗？很强吗？”

香克斯低头看着两个男孩，尤其是艾斯那张与罗杰船长有着微妙相似轮廓的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波澜，但他什么也没点破，只是蹲下身，让自己与两个孩子视线平齐，咧嘴笑道：“没错，我是海贼！强不强嘛……马马虎虎吧！你们就是艾斯和路飞？几岁了？”

“七岁！”路飞抢着说。

“我十岁。”艾斯补充道，语气比路飞谨慎。

“十岁啊，好年纪！”香克斯揉了揉路飞的头发，又看向艾斯，“有没有兴趣听听海上的故事？”

艾斯眼睛亮了亮，但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有。”

“哈哈，那就过来坐！”香克斯站起身，招呼他们到主桌去，又对明露说，“明露姐，快来！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杯！贝克曼！拉基！你们都过来，这就是我以前跟你们提过的，罗杰船上的‘小太阳’，明露姐！”

酒馆里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红发海贼团的干部们纷纷好奇地围过来打招呼。副船长本·贝克曼叼着烟，冷静地审视着明露，点了点头：“听头儿念叨过很多次，闻名不如见面。”他的目光在明露腰间看似普通的短剑和沉静的气场上停留片刻。

明露对众人点点头，带着艾斯和路飞坐了下来。香克斯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分别后的经历，讲他和巴基分开后的冒险，讲他们如何组建海贼团，如何闯入伟大航路，又为何回到东海。他的叙述充满激情和画面感，引得艾斯和路飞听得入神，连原本那点警惕都渐渐放松了。

艾斯尤其被香克斯对“自由”和“伙伴”的阐述所吸引。香克斯说：“海贼旗飘扬的地方，不一定是烧杀抢掠，也可以是追求梦想和守护重要的东西。我的船上，伙伴就是一切。”这与艾斯从母亲故事里听来的模糊印象，以及偶尔提及的对某些海贼行径的批判，似乎有所不同。

路飞则完全沉浸在冒险故事里，对香克斯的力量崇拜不已，小脸兴奋得发红。

明露安静地坐在一旁，喝着玛琪诺特意为她泡的花茶，看着香克斯眉飞色舞的样子，思绪有些飘远。当年的红发小鬼，已经成长为一位极具个人魅力的船长了。他眼中的光芒，依稀还有罗杰船长的影子，但又截然不同。罗杰是燃烧的太阳，而香克斯……更像是指引方向的星辰。

红发海贼团在风车村停留了下来。他们似乎很喜欢这个宁静的村子，船员们很快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帮忙修补渔网、搬运货物，甚至在一次暴风雨后协助村民加固了受损的码头。他们付钱爽快，对村民也大多客气，虽然偶尔吵闹，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海贼相去甚远。

艾斯和路飞成了酒馆的常客。艾斯更多是听，观察，偶尔会问一些关于航海、战斗或伟大航路的问题，香克斯总是耐心解答。路飞则是纯粹的开心果，常常闹出不少笑话，但海贼们似乎都很喜欢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香克斯对路飞格外偏爱，艾斯看在眼里，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感觉。他羡慕路飞能如此轻易地获得香克斯的喜爱，也有些困惑于香克斯对路飞那种近乎纵容的态度。同时，他也被香克斯的力量和气度所折服。

一天下午，艾斯独自在村子后面的空地上练习挥动一根沉重的木棍。汗水浸湿了他的背心，他咬着牙，一次次重复着枯燥的动作。

“姿势不对，发力点太靠前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艾斯停下，喘着气看去，是香克斯。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靠在旁边的树干上。

“那该怎么弄？”艾斯问，没有因为被指出错误而生气。

香克斯走过去，拿过艾斯手中的木棍，随意地挥动了两下，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手腕要稳，但不是僵住。力量从脚下起，经过腰，再到手臂，最后传递到棍头。像这样。”他放慢动作示范了一遍。

艾斯仔细看着，然后接回木棍，试着模仿。一开始很别扭，但在香克斯的指点下，渐渐找到了点感觉。

“为什么教我？”艾斯练了一会儿，忽然问。

香克斯笑了笑：“看你小子顺眼，够拼。而且，你想变强，不是吗？”

艾斯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问：“香克斯，海贼……到底是什么样的？”

香克斯看着他认真的眼睛，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海贼啊……有很多种。有为了财富不择手段的掠夺者，有沉迷于破坏和杀戮的疯子，也有只是想探索未知、追求自由的冒险家。”他顿了顿，“对我来说，海贼是‘能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人’。选择出海，选择冒险，选择伙伴，选择战斗或退让……然后，承担一切后果。最重要的是，不能背叛自己的信念，也不能抛弃重要的伙伴。”

艾斯若有所思。这和萨博曾经隐晦表达过的对某些“秩序”的反抗，似乎有某种共通之处，又截然不同。

“那你的信念是什么？”艾斯追问。

香克斯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格里芬：“守护我的伙伴，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当然，还有喝遍全世界的美酒！”

艾斯被他后半句逗得嘴角抽了抽，但心里却记住了前半句。

就在这时，路飞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艾斯！香克斯！不好了！山那边有群坏家伙在欺负人！”

艾斯和香克斯对视一眼，立刻跟着路飞朝村子北面的山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