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风车村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晨起听潮，暮归观霞，中间填充着琐碎而真实的日常。
露玖的孕期进入了最后三个月。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日渐不便，但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好。或许是终于安定下来的安心感，又或许是腹中那个小生命日益蓬勃的活力感染了她。
花店“晨露”在搬到村子半个月后低调开业了。
开业那天没有鞭炮，没有贺客，只有明露在前院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摆着露玖精心培育的几盆野蔷薇、用贝壳和海玻璃串成的风铃、以及用晒干的野花压制的书签。价格便宜得近乎馈赠——一盆花五十贝利，一个风铃三十贝利，书签十贝利三张。
第一个顾客是隔壁的渔夫太太玛琪诺。这个温柔的绿发姑娘当时只有十五岁，帮着父亲打理村里的小酒馆。她被那些精致的手工风铃吸引，在架子前驻足良久。
“这些……是您做的吗？”玛琪诺怯生生地问坐在门口藤椅上的露玖。
露玖微笑着点头：“喜欢的话，挑一个吧。第一个客人，算你二十贝利。”
玛琪诺脸红了红，掏钱买下了一个海螺和蓝色玻璃串成的风铃。后来她回忆说，那风铃的声音特别清脆，挂在酒馆窗边，总能吸引路过的客人多看两眼。
渐渐地，“晨露”花店有了些微名气。倒不是生意有多好——一个偏僻渔村，买花本就是奢侈——而是露玖这个人。她温柔、安静，说话轻声细语，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怀孕的她坐在店门口缝制小饰品时，阳光洒在粉色的长发上，画面美得像幅油画。
村里的妇人们开始主动接近她，送来自家腌的鱼、种的菜，顺便聊些家长里短。露玖总是微笑着收下，然后回赠一束包扎好的野花，或是一个简单却别致的小发卡。
“你姐姐手真巧。”玛琪诺某天来送面包时对明露说，“这些东西，放在哥雅王城肯定能卖更贵。”
明露正蹲在后院整理药草：“露玖姐喜欢安静。在这里做点喜欢的事，赚点生活费就够了。”
这是她们商量好的对外说辞：姐妹，西海逃难而来，姐姐怀孕，妹妹会点医术。简单，合理，不引人深究。
但明露从未放松警惕。每天早晚两次，她会展开见闻色，扫描整个村庄及周边山林。垃圾山那边的特工气息在一个月后消失了——大概是搜无所获，撤走了。但她依然保持警戒，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搜查何时会来。
更大的挑战来自露玖的身体。
孕晚期的不适逐一显现。脚肿得像馒头，晚上睡觉时常因抽筋疼醒；胎动越来越剧烈，有时甚至能看到小家伙在肚子里“拳打脚踢”的轮廓；最麻烦的是血压，有几次明露用自制的简易血压计测量时，数值高得让她心惊。
“不能再劳神了。”某天晚上，明露熬好降压草药，严肃地对露玖说，“花店暂时关几天，你好好休息。”
露玖摸着肚子，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明露难得强硬，“钱够用，我的医术也能帮村里人换点食物。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露玖看着她，忽然笑了：“明露，你有时候真像我妈妈。”
明露脸一红：“我、我才十六岁！”
“但很可靠。”露玖接过药碗，慢慢喝下，“好，听你的。明天开始，我就在家养着。”
说是养着，其实也闲不住。露玖开始缝制婴儿衣物、小被子、尿布。布料大多是村里妇人送的旧衣服改的，但她巧妙地在领口、袖口绣上小小的海浪或星辰图案，让普通的衣物有了生气。
明露则忙着准备分娩所需的一切。她从森林里采集了大量消毒止血的草药，蒸馏提取精华；用沸水反复煮洗干净的旧棉布，做成产垫和纱布；甚至用竹子削制了几把锋利的小刀和剪刀，用自制的酒精浸泡消毒。
她还反复练习守护霸气在医疗上的应用。经过多次尝试，她发现这种霸气不仅能防御，还能在极精细的控制下，起到类似“内视”和“引导”的作用——她能隐约感知到露玖体内气血的流动，能用能量温和地疏导淤塞，缓解水肿和抽筋。
“你这能力，简直是为医者而生的。”某次治疗结束后，露玖感慨道。
明露擦着汗：“我也没想到……可能就是因为我学过一点医，所以霸气才往这个方向发展？”
“因为你想保护。”露玖握住她的手，“保护的心意，会指引力量变成需要的样子。”
日子在紧张的筹备中滑向预产期。根据估算，孩子应该在十月中旬出生。但九月末的一个深夜，变故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天夜里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屋顶。明露睡在隔壁房间，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压抑的呻吟惊醒。
她瞬间清醒，翻身下床冲进露玖的房间。
油灯下，露玖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她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
“露玖姐！”明露扑到床边。
“肚子……好疼……”露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而且……湿了……”
明露掀开被子一看，心猛地沉下去——羊水破了，还混着一丝淡红色的血迹。见闻色全力展开，她“看到”了：胎位不正，脐带绕颈一周，宫缩却已经开始了。
早产，加难产。
在这个没有现代医疗设备的世界，在这样一个偏僻的渔村，这几乎是致命的组合。
“别怕。”明露强迫自己冷静，声音稳得出奇，“有我在。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来。”
她先扶露玖调整成侧卧位，减缓宫缩的冲击。然后用守护霸气包裹住露玖的腹部和腰背，像一层柔软的缓冲垫，抵御着宫缩的剧痛。
“呃啊——！”又一次剧烈的宫缩袭来，露玖忍不住痛呼出声。
明露的额角渗出冷汗。她能感觉到，孩子的头卡在了骨盆边缘，脐带随着每一次宫缩越勒越紧。再这样下去，孩子会窒息。
必须调整胎位。
她闭上眼睛，全部精神集中在双手上。守护霸气像无数根极细的丝线，渗入露玖体内，“触摸”到那个被温暖羊水包裹着的小生命。
那一刻，她“看见”了。
一个蜷缩着的、浑身皱巴巴的小家伙，闭着眼睛，小手握成拳头，脖子上缠绕着一圈柔软的带子。他的心跳很快，很急，像受惊的小鸟。
“别怕。”明露在心里轻声说，“我带你出来。”
她的霸气丝线温柔地托住孩子的头，像最灵巧的手，在狭窄的空间里寻找角度，一点一点地引导、旋转。同时，另一组丝线轻轻拨动绕颈的脐带，试图将它从脖子上解开。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精细和耐心。明露感觉自己像在五十米外射击一个移动的针尖，不能有丝毫颤抖，不能有分毫差错。
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眼前开始发黑。霸气在疯狂消耗，但她不敢停。
“呃……明露……”露玖的声音虚弱，“我……没力气了……”
“再坚持一下。”明露咬牙，“就快了……就快了……”
忽然，孩子的心跳变慢了。
明露的心跳几乎停止。缺氧，必须立刻解决脐带绕颈！
她不再保留，将剩余的霸气全部灌注进去。丝线变得凝实，轻柔而坚定地撑开一个微小的空隙，将那段脐带缓缓从孩子颈间褪下。
成功了！
但露玖的宫缩也在减弱。产力不足，孩子还是出不来。
明露的大脑飞速运转。草药？来不及熬。按摩？效果有限。那么……
她想起罗杰教过的一句话：“霸气是你意志的延伸。”
如果守护的意志能化为盾牌，那么……“引导”的意志呢？能不能化为推动的力量？
她将双手轻轻按在露玖的下腹，闭上眼睛，想象着：推开一道门，引出一条路，迎接一个新生命。
浅金色的光晕从她掌心绽放，这次不再是防御性的护罩，而是温和却坚定的“推力”。那力量渗入露玖体内，不是粗暴的挤压，而是顺应着身体自然的韵律，辅助着疲惫的子宫肌，一下，又一下。
“露玖姐，用力！”明露喊道，“跟我一起！”
露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
时间在剧痛和挣扎中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
“头出来了！”明露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一下，露玖姐，再一下！”
最后的冲刺。露玖发出一声近乎嘶吼的呐喊，全身的力量向下奔涌。
然后——
哇啊——！！！
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雨夜。
一个小小的、浑身血污的婴儿，滑入了明露颤抖的手中。
是个男孩。
明露用早就准备好的温暖棉布包裹住他，快速清理口鼻，剪断脐带，结扎。孩子还在哭，声音洪亮，手脚有力地踢蹬着。
“活了……他活了……”明露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上。
“让我……看看……”露玖虚弱地伸出手。
明露把孩子抱到她胸前。露玖低头看着那个小生命，看着他一头微卷的黑发，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本能地寻找，眼泪无声地滑落。
“欢迎……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她亲吻孩子的额头，“我的……艾斯。”
波特卡斯·D·艾斯。这是她和罗杰早就商定好的名字。
明露处理好胎盘，给露玖清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和被褥。整个过程她的手一直在抖，一半是疲惫，一半是后怕。
等一切忙完，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停了，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相拥而眠的母子身上。
露玖累极睡去，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艾斯趴在她胸口，也睡着了，小拳头还紧紧攥着母亲的一缕头发。
明露瘫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刚才完成了一场近乎奇迹的接生。守护霸气已经枯竭，身体像被掏空，但心里某个地方，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救活了他们。在没有任何现代医疗援助的情况下，她用她的能力，救活了这对母子。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是玛琪诺，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
“我听见昨晚有哭声……”小姑娘探头进来，看见床上的景象，眼睛睁大了，“生、生了？！”
明露点头，勉强站起来：“嗯，男孩。母子平安。”
玛琪诺把汤放下，双手合十：“太好了……我去告诉村长和大家！”
消息很快传遍了小村。朴实的村民们送来了鸡蛋、红糖、新鲜的海鱼，还有几块柔软的棉布。布兰德村长特意过来看了看，留下了一小袋钱：“买点补身子的。”
露玖的产后恢复不算顺利。出血比正常多，身体虚弱，加上要哺乳，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明露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用草药调理，用霸气温养，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但每当看到艾斯——那个吃饱了奶、睡得香甜的小家伙——露玖脸上就会浮现出温柔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支撑着她，也支撑着明露。
艾斯是个……不太好带的孩子。
他爱哭，声音洪亮，脾气似乎也不小。饿了哭，尿了哭，睡不着哭，甚至睡得太沉突然醒来也要哭。夜里常常每隔一小时就要闹一次，明露和露玖轮换着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罗杰小时候……会不会也这样？”某个深夜，露玖抱着哭闹不休的艾斯在屋里踱步，苦笑着问。
明露正在热奶——露玖奶水不足，需要补充山羊奶：“说不定更吵。毕竟是海贼王。”
露玖笑了，低头看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艾斯，眼神柔软：“但他很健康。你看他的小手，多有劲。”
确实。出生一周后，艾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皮肤褪去了初生儿的皱红，变得白嫩；眼睛睁开了，是漂亮的深灰色；小手小脚总是不安分地挥舞，抓住东西就不肯放。
明露给他做体检时，发现这个小家伙的心跳和呼吸都比普通婴儿强劲。D之一族的生命力吗？她想。
产后第三周，露玖终于能下床走动了。明露扶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艾斯裹在小被子里，躺在她腿上的摇篮里。
阳光很好，海风轻柔。露玖眯着眼，看着远处海面上闪烁的波光。
“明露。”她忽然开口，“等艾斯满月，花店重新开业吧。”
“你的身体……”
“差不多了。”露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而且……我想给艾斯赚点奶粉钱。总不能一直靠你的医术和积蓄。”
明露想了想，点头：“好。但每天不能超过三小时，而且我要在旁边看着。”
“遵命，医生大人。”露玖笑了。
花店“晨露”在艾斯满月那天重新开张。这次货品更多了——除了花草和手工饰品，还多了明露制作的几种常用草药包：治感冒的、助消化的、安神的，价格都很便宜。
村里的妇人们听说老板娘生了孩子，纷纷来看望。她们带来礼物，围着小艾斯啧啧称奇。
“眼睛像妈妈，真漂亮。”
“头发卷卷的，好可爱。”
“取名字了吗？”
“艾斯。”露玖温柔地说，“波特卡斯·艾斯。”
“好名字！”玛琪诺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从露玖怀里接过艾斯，“他好乖啊，不哭也不闹。”
话音刚落，艾斯小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
众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玛琪诺手忙脚乱地哄着，脸涨得通红。
明露也笑了。她看着阳光下那个被众人围绕着的小生命，看着露玖脸上幸福而温柔的笑，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无比柔软。
这个孩子，是她亲手迎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用尽全力保护了他和母亲的第一道关卡。
但这只是开始。
艾斯的身份是最大的定时炸弹。世界政府不会永远放弃搜查，罗杰的仇家也可能某天找上门。她要保护这个孩子长大，保护露玖平安，保护这个脆弱的家。
路还很长。
那天晚上，明露在艾斯的小床边坐了很久。小家伙睡着了，小手放在脸颊边，呼吸均匀。
她伸出手，浅金色的光晕如薄纱般覆盖在艾斯身上。不是治疗，也不是防御，只是一种纯粹的守护意愿。
“我会保护你的。”她轻声说，“在你长大到能保护自己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
艾斯在睡梦中动了动，小嘴无意识地咂了咂。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海面银光粼粼。
在这个东海角落的小渔村，海贼王之子迎来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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