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外

3月21日，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七年级（五）班的早读课就已经响起了琅琅书声。

杨博文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时，左奇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着耳机，也没有趴在桌上补觉，而是正拿着一本物理竞赛真题集，指尖夹着一支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平日里那份拒人千里的高冷，似乎被晨光冲淡了些许。

杨博文放轻脚步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他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拿出课本，而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左奇函的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步骤，最后一步的答案被圈了出来，旁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方法太繁琐，可优化”。

杨博文的目光顿了顿。他也是个喜欢钻研解题思路的人，看到这行字，心里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触动。

早读课是语文，课代表站在讲台上领读《论语》。杨博文拿出课本，跟着大家一起低声念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很稳，和周围的读书声融在一起，显得格外和谐。

左奇函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物理题里。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停停，偶尔还会把笔杆抵在下巴上，陷入短暂的沉思。

杨博文念完一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侧头看了一眼窗外。薄雾已经散去，阳光变得明朗起来，操场上有几个早到的同学在跑步，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他收回目光，恰好看到左奇函把笔往草稿纸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是被那道题难住了。

换作平时，杨博文绝不会多管闲事。他本就是个慢热又话少的人，更不擅长主动和别人搭话，更何况对方还是左奇函这样高冷的人。

可不知怎么的，看着那张写满演算步骤的草稿纸，他的喉咙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开口了：“用整体法，或许更快。”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左奇函的耳朵里。

教室里的读书声还在继续，左奇函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手里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杨博文，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明显的惊讶。

他打量着杨博文，目光从他平静的侧脸扫到他摊开的语文课本，又落回自己的草稿纸上。沉默了几秒，他才拿起笔，按照杨博文说的方法，在草稿纸的空白处重新演算起来。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周围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

杨博文没有再看他，重新低下头，跟着课代表念起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只是，他的心跳，比刚才快了那么一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口。也许是因为那道题的解法确实值得商榷，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同样的沉默寡言，也许，只是因为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

几分钟后，左奇函的笔尖停了下来。他看着草稿纸上简洁明了的步骤，又看了看旁边自己之前写的那一大片繁琐的演算过程，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抬起头，看向杨博文，眼神里的惊讶褪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谢了。”

两个字，很轻，却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杨博文心里那潭平静的深水，漾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这是左奇函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杨博文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不客气。”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刻意的攀谈，甚至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可就是这简单的两句话，却像是打破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无形的鸿沟。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课代表喊了一声“收书”，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有同学凑过来问左奇函物理题，还有人约他中午去打球。

左奇函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对着问问题的同学言简意赅地指点了两句，对着约打球的人却摇了摇头：“不去了，中午要改这道题的步骤。”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杨博文。

杨博文正收拾着语文课本，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他知道，左奇函口中的“这道题”，就是刚才那道物理题。

上午的课依旧是按部就班地上着。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一元一次方程的应用，杨博文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课本上做着笔记。左奇函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手里转着笔，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杨博文的课本。

杨博文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点破。他只是把课本往旁边挪了挪，方便左奇函看得更清楚。

左奇函的笔尖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转动的节奏。只是，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出来。

课间操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要去操场集合。杨博文跟着大部队走到楼下，却发现自己的水杯落在了教室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往回走。

走到教室门口时，他看到左奇函正站在他的座位旁，手里拿着他的那个白色保温杯。

少年背对着他，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杨博文，愣了一下，随即把水杯递了过来。

“落这儿了。”

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却没有了往日的疏离。

杨博文走上前，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左奇函的手指。对方的指尖微凉，像是带着清晨的露水。

“谢谢。”杨博文低声道。

左奇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操场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是那样利落，却不再像昨天那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杨博文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杯壁上传来的温热触感，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到了心底。

他忽然觉得，左奇函的高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至少，对他而言，是个例外。

中午放学的时候，杨博文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些。左奇函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座位上，等着他。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左奇函率先打破了沉默：“下午的数学自习，要不要一起刷题？”

杨博文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少年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反而带着一丝期待。

杨博文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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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