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

3月20日，春寒料峭。

风卷着操场边尚未抽芽的柳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呜咽。七年级（五）班的门被轻轻推开时，教室里的嘈杂声突兀地顿了一下，随后又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个陌生的身影。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王老师站在讲台旁，侧身让出身后的少年，“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叫杨博文。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带着几分初中生特有的好奇和敷衍。杨博文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双肩包，穿着简单的蓝白校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干净利落的手腕。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额前的碎发温顺地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算不上大，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息，像是一潭深水，不起波澜。

他对着全班同学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很：“大家好，我叫杨博文。”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刻意的讨好，甚至连一个笑容都欠奉。

王老师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自我介绍，笑了笑，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的一个空位：“杨博文，你就先坐在那里吧，左奇函旁边。”

话音落下，教室里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左奇函。

这个名字在七五班，乃至整个七年级，都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他是年级第一的常客，是篮球赛上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的少年，是长得好看、性格高冷，却偏偏受所有人欢迎的天之骄子。男生们佩服他的球技和成绩，女生们偷偷议论他的侧脸和手指，连老师们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

只是，左奇函的受欢迎，带着一种疏离感。他不爱说话，不爱凑热闹，课间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戴着耳机刷题，偶尔有同学凑过去问他问题，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给出答案，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更别说主动和谁攀谈了。

此刻，左奇函正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水笔，在数学练习册上写写画画。听到老师的话，他连头都没抬一下，仿佛身边即将坐下的新同学，和窗外掠过的一只麻雀没什么区别。

杨博文拎着书包，穿过一排排课桌，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他走到左奇函旁边的空位，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直到他坐下，把课本和练习册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左奇函才终于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桀骜。他的目光落在杨博文的侧脸上，停留了不过两秒，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随后便又低下头，继续写他的数学题，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博文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抹布，把桌子和椅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然后拿出语文课本，翻开昨天预习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两个人的座位紧挨着，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一个高冷疏离，一个沉静慢热，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成绩优异，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转，没有一丝交集。

上午的课，过得很慢。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解着《春》，窗外的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课桌上，暖洋洋的。杨博文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不时在课本上勾勾画画，标注着重点。他的字迹工整清秀，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左奇函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语文课本摊开着，却没有翻页，手里转着那支黑色的水笔，眼神飘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老师提问，点到他的名字，他才会站起身，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精准得挑不出一点毛病，然后又坐下，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课间的时候，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凑过来，想和杨博文搭话。

“杨博文，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呀？”

“你住在哪里呀？离学校远不远？”

“你的成绩好不好呀？听老师说你也是学霸呢！”

七嘴八舌的问题抛过来，杨博文却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太清楚。”“还行。”

简短的回答，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女生们的热情。她们对视一眼，讪讪地笑了笑，便散开了。

杨博文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水。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

旁边的左奇函，自始至终都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头靠着墙壁，闭着眼睛，像是在听歌，又像是在睡觉。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格外惹眼。

有女生偷偷拿出手机，想拍一张他的侧脸，却又怕被发现，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做贼。

杨博文无意间瞥了一眼，目光在左奇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移开了视线，继续喝他的水。

他觉得，左奇函就像是一朵开在冰山上的雪莲，好看是好看，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出了名的严格派，最喜欢在课堂上突袭提问。

“这道题，谁来解一下？”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一道几何题，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了杨博文身上，“杨博文，你是新同学，来试试？”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杨博文身上。有人好奇，有人看好戏，还有人低声议论，猜测这个新转来的学霸，到底能不能解出这道难题。

杨博文放下笔，站起身。他的个子不算矮，穿着校服，脊背挺得笔直。他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看了一眼题目，然后便开始写解题步骤。

他的动作很稳，下笔流畅，没有一丝犹豫。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左奇函终于摘下了一只耳机，抬眼看向黑板。他的目光落在杨博文的解题步骤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五分钟后，杨博文放下粉笔，转过身：“老师，我解完了。”

数学老师走过去，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步骤清晰，逻辑严谨，完全正确。杨博文同学，很不错！”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一次的掌声，比早上真诚了许多。

杨博文微微颔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的时候，他无意间碰到了左奇函放在桌沿的手肘。

左奇函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他抬起头，看向杨博文，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杨博文也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不过一秒钟。

左奇函率先移开了视线，重新戴上耳机，靠回墙壁，闭上了眼睛。只是，他的指尖，却轻轻动了一下。

杨博文也低下头，翻开了数学练习册。只是，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点。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了。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左奇函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他拿起书包，甩到肩上，动作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旁边的杨博文，径直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看样子是要一起去打篮球。

“左哥，等会儿打半场，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别想了，左哥打球什么时候留过情？”

“哈哈哈，也是！”

男生们的笑声渐渐远去。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杨博文慢慢收拾着书包，把课本和练习册一本本放进去，动作不紧不慢。

他是个慢热的人，不管是对环境，还是对人。来到一个新的班级，他需要时间去适应，去熟悉。

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很蓝，飘着几朵白云。

他想起了上午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少年，想起了他那双桀骜的眼睛，想起了他指尖转动的水笔，想起了他靠在墙上晒太阳的样子。

左奇函。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校门口走去。

风很暖，吹在脸上，痒痒的。

他想，或许，这个春天，会和以前的春天，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而此时的篮球场上，左奇函正接过队友传来的球，纵身一跃，抬手投篮。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

左奇函落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抬起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目光落在七年级（五）班的窗户上，停留了一瞬。

他想起了那个新来的转学生，想起了他在黑板上解题的样子，想起了他平静的眼神，想起了上午无意间碰到的那个手肘，带着一点点温热的触感。

杨博文。

他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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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转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