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漫过院墙时，宋浮年正蹲在衣柜前收拾行李。
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一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半是些零碎物件——两罐封好的桂花酒，用棉纸仔细裹着；那方补绣完成的榴花锦帕，被装进红漆木盒，垫了柔软的绒布；两枚银锁片串在红绳上，绕了两圈缠在手腕，随着动作轻轻晃。
何今霄倚在门框上看他，指尖夹着两张车票，晨光落在票面上，印着清晰的出发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该走了。”
宋浮年应声抬头，鼻尖沾了点绒毛，眼底带着点没睡醒的倦意。他伸手捞过床上的外套，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个小瓷瓶，塞进行李箱的夹层。“张奶奶给的药膏，说防秋燥的。”
何今霄失笑，走过去弯腰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擦过他颈侧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学校那边什么都有，偏要带这些。”
“不一样。”宋浮年仰头看他，眼尾弯起，“这是家里的味道。”
何今霄的动作顿了顿，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个吻。晨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相触的指尖，落在行李箱里的红漆木盒上，泛着暖融融的光。
去车站的路上，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熟悉的巷陌，变成了车水马龙的街道。宋浮年靠在副驾上，指尖绕着红绳上的银锁片，忽然想起去年离家时的模样。那时他还揣着外婆留下的木匣子，满心都是解不开的疑惑，如今匣子还在，只是里面的故事，早已尘埃落定。
“到了学校，先去把宿舍的被子晒一晒。”何今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临出发前我看了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是晴天。”
宋浮年“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站台的人来人往，背着书包的学生，提着行李的旅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期待或眷恋的神色。他忽然想起，外婆当年送太爷爷离开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光景？青石板路，远去的背影，还有一句遥遥无期的“等我回来”。
候车室里人声嘈杂，宋浮年和何今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行李箱放在脚边，红漆木盒被宋浮年抱在怀里，像揣着一整个沉甸甸的秋天。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个车站吗？”宋浮年轻声问。
何今霄侧头看他，眼底泛起笑意。“当然记得。你拖着个比人还高的行李箱，差点在台阶上摔了个跟头。”
宋浮年的脸颊微微发烫，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那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抢着拿行李。”
两人相视一笑，候车室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宋浮年无名指上的银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检票的广播声响起时，宋浮年才回过神。何今霄拎起行李箱，伸手牵住他的手，指尖相扣，带着熟悉的温度。
踏上列车的那一刻，宋浮年回头望了一眼站台。远处的天际线，和记忆里老屋的屋檐，渐渐重叠在一起。院子里的石榴树，应该还在静静立着，枝头的榴果熟透了，裂开的缝隙里，藏着满院的甜香。
车厢里很安静，宋浮年靠在何今霄的肩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秋风卷起道旁的落叶，像一群纷飞的蝶。
“何今霄。”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等放了寒假，我们就回来。”宋浮年的下巴抵着他的肩窝，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回来吃张奶奶的腊味，看石榴树的雪。”
何今霄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腕上的银锁片。“好。”
“年年都回来。”
列车呼啸着驶向远方，窗外的阳光渐渐漫过田野，漫过山峦，漫过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行李箱里的红漆木盒轻轻晃动，锦帕上的榴花，在岁月里静静绽放。
民国的风，终究没能吹过山海。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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