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旧石阶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慢慢沉下来。

宋浮年的指尖还残留着何今霄掌心的温度，那点暖意顺着血管漫上去，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颤。两人依旧牵着彼此的手，没急着回家，就那样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脚步声被晚风揉碎，和着巷尾飘来的戏文声，缠出几分缱绻的意味。

转过拐角，便是那片老槐树林。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筛下一地碎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明明灭灭。何今霄忽然停下脚步，拉着宋浮年在一棵粗壮的槐树下站定，仰头望着被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你记不记得，”何今霄的声音被夜风拂得发轻，“小时候这里有个秋千？”

宋浮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树干上瞧见一道浅浅的勒痕，像是经年累月被绳索磨出来的印记。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的月光，他抱着书坐在石阶上，看见那个穿白T恤的小男孩，正拽着秋千绳晃得老高，笑声清亮得像碎了的玻璃珠，滚了满巷。

“记得。”宋浮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恍惚，“你那时候总荡得很高，外婆在旁边喊，说小心摔着，你却笑得更欢了。”

何今霄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被月光浸得温柔，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宋浮年鬓角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那时候我总看见你坐在台阶上看书，”他低声说，“阳光落在你头发上，软软的，像小猫的毛。我总想凑过去看看你在看什么，又怕扰了你，只能荡着秋千，偷偷看你。”

宋浮年的脸颊腾地烧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却撞见何今霄的目光。那目光里盛着月光，盛着细碎的槐花香，还盛着他，清晰得不像话。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合上书页，总能看见那个荡秋千的身影，在余光里晃啊晃，晃成了夏日里最明媚的一道光。

原来那些被忽略的时光碎片里，早就藏着彼此的影子。

何今霄拉着他走到石阶旁，那是宋浮年小时候常坐的地方，石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带着微凉的触感。两人并肩坐下，肩膀相抵，月光落在膝头，织出一片朦胧的银纱。巷子里静极了，只有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衬得这夜色愈发安宁。

“我搬家那天，”何今霄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惘，“特意跑到这里，想跟你说声再见。”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宋浮年的手背，“可你不在。台阶上空空的，只有一本掉在地上的旧书，页脚都被风吹卷了。”

宋浮年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那天，外婆说要带他去邻镇走亲戚，他急急忙忙地跑出门，连落在石阶上的书都忘了捡。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曾有过这样一场错过。

“那本书……”宋浮年的声音有些发涩，“是《小王子》。”

何今霄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知道。我捡起来翻了翻，扉页上写着你的名字，宋浮年。”他转头看他，目光灼灼，“我就是从那天起，记住了这个名字。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这个叫宋浮年的小男孩，把书还给他。”

月光漫过石阶，漫过两人交握的手，漫过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少年心事。宋浮年看着何今霄的眼睛，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那些兜兜转转的时光，那些阴差阳错的错过，原来都是为了此刻的相遇做铺垫。

何今霄忽然俯身，额头轻轻抵在宋浮年的额头上。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橘子冰棍的甜香，和槐花香的清冽。

“宋浮年，”何今霄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夜色，“我再也不想错过了。”

宋浮年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碎胸膛，他能感觉到何今霄的睫毛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密的痒。他抬起眼，撞进何今霄的眼眸里，那里有月光，有星辰，还有他。

他轻轻点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也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何今霄的唇轻轻覆了上来。

晚风卷起槐花瓣，落在两人的发梢上，像一场温柔的雪。蝉鸣渐渐低了下去，巷尾的戏文声也停了，只有月光，静静地漫过旧石阶，漫过相拥的少年，漫过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关于重逢与相守的秘密。

远处传来谁家的钟表声，铛铛地敲了十下，夜色浓稠，爱意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