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过旧槐枝

橘子的甜意还在舌尖打转，宋浮年的心跳却迟迟没能平复。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何今霄含笑的目光，余光里瞥见对方指尖沾着的橘络，像极了老槐树下纠缠的枝蔓，丝丝缕缕，牵得人心头发痒。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晚风卷着草木的清香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何今霄将剥好的橘子瓣都码进瓷碟里，推到宋浮年手边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那触感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宋浮年紧绷的神经里，他攥着玻璃杯的手猛地收紧，杯壁上的水珠又滑下几滴，落在手背上，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刚才没喝完的汽水，还在冰箱里。”何今霄忽然开口，声音里裹着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冰镇的，要不要去拿出来，再续一杯？”

宋浮年愣了愣，才想起傍晚两人在槐树下喝到一半的汽水，被何今霄顺手拎回了家。玻璃瓶的瓶身还印着他指尖的温度，此刻想来，竟像是烙在心底的印记。他点了点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两人并肩走进厨房，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饭菜的余温，混着橱柜里飘出的米香。何今霄弯腰打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橘子汽水特有的甜香。他拿出两瓶玻璃瓶装的汽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给。”何今霄将其中一瓶递给宋浮年，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宋浮年接过汽水，冰凉的瓶身熨帖着掌心的温度，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热意。他低头看着瓶身上的标签，和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忽然想起小时候攥着几枚皱巴巴的硬币，踮脚在小卖部买汽水的光景。那时候的他，总一个人坐在槐树下，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另一个人，分享同一瓶汽水的甜，分享同一段被晚风拉长的时光。

何今霄拧开瓶盖，“滋”的一声轻响，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带着细碎的声响。他从筷笼里抽出一根吸管，撕开包装纸递过去，宋浮年伸手去接，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半步，直直撞进对方的怀里。

何今霄的胸膛很结实，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橘子香。宋浮年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慌忙后退了半步，手里的汽水差点滑落。何今霄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烫得宋浮年几乎不敢呼吸。

“小心点。”何今霄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又温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宋浮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厨房的灯光很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他能听见何今霄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能感觉到手腕上那只手的温度，烫得他浑身发麻。

“我……我没事。”宋浮年慌乱地抽回手，指尖却不小心蹭过何今霄的掌心，那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何今霄没说话，只是将吸管插进宋浮年的汽水瓶里，又拧开自己的那瓶，仰头喝了一口。气泡在他唇边炸开，沾湿了他的唇角，在灯光下泛着水光。宋浮年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何今霄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才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看窗外的老槐树。

“外面的槐花开了。”何今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等过几天，应该会更香。”

宋浮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色里，老槐树的枝桠影影绰绰，缀着点点雪白的花。晚风拂过，隐约有暗香浮动，钻进鼻腔里，甜得发腻。他想起那些傍晚，两人靠在槐树下，喝着汽水，聊着不着边际的天。聊学校里的趣事，聊小时候的糗事，聊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心事。那些细碎的时光，像一颗颗裹了糖衣的药丸，在记忆里慢慢融化，甜中带着一点微涩。

“嗯。”宋浮年吸了一口汽水，甜腻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意，“到时候，我们还来这里。”

何今霄转过头，眼底盛着月光，笑意温柔得不像话。他伸手，轻轻拂去宋浮年发梢沾着的一片槐树叶，指尖擦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好。”他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以后的每一个夏天，我们都一起。”

晚风穿过厨房的窗，卷着槐花香，漫过少年的发梢。汽水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和着灯光的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夏夜的蝉鸣，网住了槐枝的影，网住了冰箱里溢出的冷气，也网住了两颗，慢慢靠近的，怦怦直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