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旧窗台

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却早已静了大半。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沉下去，从橘红褪成了浅紫，最后晕成一片化不开的墨蓝。宋浮年坐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目光却黏在斜前方的背影上，一动也不动。

何今霄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白炽灯的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连带着他垂落的眼睫，都显得格外温顺。宋浮年看着他执笔的手腕轻轻转动，看着他偶尔蹙起的眉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他从桌肚里摸出那张被何今霄还回来过、又被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草稿纸。纸页边缘已经有些发毛，上面的圈圈点点还在，那道长长的墨痕也依旧醒目，只是被摩挲的次数多了，墨色淡了些。宋浮年的指尖拂过纸页，像是能触到那天傍晚，何今霄捏着这张纸时，指尖的温度。

“在看什么？”

清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宋浮年吓得手一抖，草稿纸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把纸塞进课本里，抬头时，撞进何今霄含笑的眼眸里。对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习题册，正歪着头看他，眼底盛着细碎的光。

“没什么。”宋浮年的耳根发烫，声音都有些发紧，“随便翻翻。”

何今霄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的课本，没戳破，只是把习题册放在他的桌面上，指尖点了点一道几何题：“这道题，辅助线怎么画？我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

宋浮年定了定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道题确实有点难度，图形错综复杂，条件给得又隐晦。他接过笔，在草稿纸上画了起来，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何今霄就站在他身边，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宋浮年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橘子汽水味。

宋浮年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动作顿了顿，差点画错了线。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在题目上，一边画辅助线，一边低声讲解思路。何今霄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宋浮年的肩膀。

晚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吹得课本的纸页轻轻翻动。宋浮年讲完最后一步，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时，刚好对上何今霄的目光。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的自己，还有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

“谢谢你。”何今霄直起身，接过习题册，笑得眉眼弯弯，“听你一讲，我就懂了。”

宋浮年“嗯”了一声，喉咙有点干，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自习的铃声恰在这时响起，教室里的灯光骤然亮起，晃得人眼睛发花。何今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宋浮年却还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他重新摸出那张草稿纸，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忽然想起下午在槐树下，何今霄说的那句“我们可以一起来”。

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他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散。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天边已经挂上了一弯月牙，星星稀稀拉拉地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宋浮年和何今霄并肩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草木的清冽，吹得人神清气爽。两人还是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被岁月缝在了一起。

走到巷子口的岔路时，何今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家今晚没人，”他看着宋浮年，眼神里带着点期待，“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喝杯热水。”

宋浮年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要跳出胸腔。他看着何今霄眼底的光，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好。”

何今霄的家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爬满了爬山虎的墙壁，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走起来有些暗，何今霄却熟门熟路，还不忘伸手扶了宋浮年一把。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随即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移开了手。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书香扑面而来。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客厅的旧书桌上，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个空了的橘子汽水瓶。何今霄打开灯，暖黄色的光线漫过旧窗台，落在地板上，像是撒了一层金子。

“随便坐。”何今霄笑着说，转身去厨房倒水。

宋浮年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那个汽水瓶上，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起第一次和何今霄喝橘子汽水的傍晚，想起槐树下的晚风，想起球场上汗湿的球衣，想起草稿纸上的圈圈点点。

这些细碎的画面，像一串珍珠，被岁月穿了起来，在他的心底，闪着温柔的光。

何今霄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周身的凉意。两人坐在沙发上，没说话，只有窗外的蝉鸣，还有偶尔掠过的晚风，在屋子里轻轻流淌。

月光漫过旧窗台，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少年的心事，像这月光一样，温柔而绵长，在寂静的夜里，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