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下课铃终于撕开了教室的寂静,铃声撞在窗玻璃上,又弹回来,碎成了零零散散的尾音。宋浮年正盯着桌角的空位发呆,那是何今霄方才坐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像橘子汽水般的清爽气息。
何今霄被前桌扎着马尾的女生叫住问问题,女生的声音带着点撒娇似的软糯,何今霄应得温温柔柔的,每一个字落在宋浮年耳朵里,都像是掺了蜜的橘子汽水,甜得他心尖发颤。他捏着笔杆的指尖泛白,指节都微微凸起,目光黏在何今霄微微侧着的脸上,看他垂着眼睫讲解题目的模样,看他唇角弯起的浅浅弧度,直到对方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撞个正着,他才像被烫到似的慌忙移开视线,低头假装演算一道根本没看懂的物理题,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突兀的墨痕。
“走了?”何今霄已经收拾好书包,走到他桌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宋浮年“嗯”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卷子、草稿纸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被书本卡了两次,他拽得太急,指腹都蹭红了。何今霄站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是眉眼弯弯的,眸子里盛着细碎的月光,看得宋浮年心里更慌了。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时,夜风正凉。白日里的燥热被晚风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草木的清冽气息。月光碎碎地洒下来,透过香樟树的枝叶,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又像撒了一把碎钻。操场上还有零星的人影,是几个借着路灯打球的男生,篮球砸在地面的声响沉闷而规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伴着少年们的笑闹声,飘得很远。
“你家往哪走?”何今霄先开了口,声音被晚风揉得软软的,像棉花糖。
宋浮年指了指东边那条深巷,巷口的路灯昏黄,把石板路照得朦朦胧胧:“那边。”顿了顿,又像是怕对方误会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
“巧了,”何今霄笑起来,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梨涡浅浅地陷下去,看得宋浮年心头一跳,“我家也往那边,原来我们顺路。”
宋浮年的心跳漏了一拍,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哦。”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只会说这一个字。
两人沿着路边慢慢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一对缠缠绵绵的藤蔓。路边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落下几片细碎的叶子,一片轻飘飘的,恰好沾在何今霄的发梢上。宋浮年盯着那片叶子看了半天,手抬了又抬,指尖都快要碰到那片叶子了,终究还是没敢伸手去拂,生怕自己唐突的动作,会惊扰了眼前的宁静。
“今天那张草稿纸,”何今霄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吹得宋浮年的心跳骤然加速,“你画了好多圈,一圈又一圈的,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宋浮年的脚步猛地顿住,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热意顺着脖颈往上爬,连带着脸颊都泛起了红。他攥紧了书包带,指尖冰凉,手心却沁出了薄汗,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咚咚地敲着肋骨:“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的,上课走神了。”
何今霄转过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的眼底,亮得惊人,像盛着一整个星空。他没戳破宋浮年的慌乱,只是弯了弯唇角,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在算什么难题呢,那些圈圈看着还挺有规律。”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那张纸我收好了,夹在我的笔记本里,下次有不会的题,还能找你问吗?”
“当然。”宋浮年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点颤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太快,又慌忙补充,“……都行,什么时候问都可以。”
何今霄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笑声清脆,像风铃在响,又像冰镇橘子汽水开瓶时的那一声脆响,甜丝丝的,落在宋浮年的心上。
走到巷子口的岔路时,两人停住了脚步。岔路两边,各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把两条路都照得朦朦胧胧。
“我家到了。”何今霄指了指巷子里那盏更暗的路灯,灯光下,能隐约看见巷子深处的青瓦白墙,“明天见,宋浮年。”
“明天见。”宋浮年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巷子,被路灯的光晕裹住,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他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香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橘子汽水的甜。宋浮年摸了摸发烫的耳根,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忽然想起那张被何今霄收走的草稿纸,纸上凌乱的圈圈,还有那被墨痕盖住的三个字,像是被晚风掀起的秘密,在他心底轻轻漾开,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散。
他抬头看向夜空,月亮很圆,星星很亮。少年的心事,像藏在云层里的星光,悄悄亮了起来,温柔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