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转瞬即逝。
林晚的临时身体在长城第七区耗尽能量消散后，苏青总觉得总部少了些什么。虽然“老林”只出现了短短几天，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给这个日益繁忙的机构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理事长，第三十七号世界的使团到了，他们想讨论跨界农业合作。”秘书的声音把苏青从回忆中拉回，“另外，陈部长说新版的‘世界通道安全准则’需要您签字。”
苏青揉了揉太阳穴，接过递来的平板。三年来，世界交流理事会从最初的七大家族小圈子，扩张成了拥有三千多名员工、与一百二十七个世界建立正式关系的庞大机构。每天都有新的协议要签，新的问题要解决，新的危机要处理。
比如上周，某个热爱派对的外星文明试图在地球同步轨道举办全宇宙狂欢节，差点引发全球性睡眠剥夺危机。最后还是埃兰出面，说服他们把派对搬到离地球三十光年外的一颗荒芜行星上——据说那里现在每晚都闪烁着跨银河系的迪斯科灯光。
“告诉他们我半小时后到。”苏青快速浏览着安全准则的修订条款，突然停顿在一行字上：“...禁止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将任何形式的意识投影技术用于娱乐目的。”
她抬头看向秘书：“这条是？”
秘书压低声音：“是陈部长特别加的。据说有些员工偷偷用星界的投影技术‘制造’偶像明星的全息影像，开私人演唱会。”
苏青哑然失笑。这就是新世界吗？三年前还在为生存而战，三年后已经在烦恼员工用外星技术追星了。
签完字，她起身走向会议室。走廊的落地窗外，总部的生态园区里，来自不同世界的植物和谐共生：晶歌森林的发光蘑菇与地球的牡丹并肩生长，星界的金属藤蔓缠绕着中国的竹子。几个穿着理事会制服的年轻人在园中散步，其中有地球人，也有长着羽毛的外星人，还有半透明的能量生命体——他们正热烈讨论着什么，手舞足蹈，用通用语和肢体语言努力沟通。
苏青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就是他们为之奋斗的世界：多元、交融、充满可能。
会议室里，第三十七号世界的使团已经就座。他们自称“绿语者”，是植物文明，每个成员都是一株会走路的智慧植物。为首的是一棵三米高的发光树，枝干上挂着各种果实，每颗果实都在微微脉动，散发着不同的信息素。
“苏理事长，感谢接见。”发光树用根须在地面写字——他们的交流方式是通过根须释放信息素，再由专门的翻译器转化为语音，“我们带来了‘共生稻’的种子，可以在不改变地球生态的前提下，将粮食产量提高五倍。”
全息投影展示出“共生稻”的资料：一种能与地球水稻共生的外星植物，不争夺养分，反而能为水稻提供额外的氮磷钾，还能驱虫防病。
“条件是什么？”苏青直接问。三年来的经验告诉她，跨世界交流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们需要一片永久性的‘绿语园’，用于研究地球植物与我们的共生可能性。”发光树写道，“面积不小于一百公顷，生态纯净，且需保证五百年的使用权。”
五百年。苏青心中快速计算。对于平均寿命只有八十岁的人类来说，五百年是遥不可及的未来。但对于寿命以千年计的植物文明，这只是短期租赁。
“我需要与地球各国政府协商。”她谨慎回答，“但原则上，理事会支持这样的共赢合作。”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绿语者们虽然思维方式与碳基动物迥异，但逻辑清晰，要求合理。双方初步达成意向，具体细节将由专业团队跟进。
送走使团，苏青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小花盆。盆里是一株小小的、发光的幼苗，旁边有张卡片：
“给总是加班的理事长一点绿色。它会吸收负面情绪，释放安宁信息素。每天对它说说话，长得更好哦。 ——‘园丁’赠”
字迹是林晚的。苏青拿起花盆，幼苗的叶片轻轻摇曳，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清香。她忍不住笑了，对着幼苗说：“你的制造者还好吗？”
叶片发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在回应。
就在这时，警报响了。
不是那种刺耳的紧急警报，而是低沉、持续的嗡鸣——三级警报，表示有潜在危机需要关注。
苏青接通安全部。王镇岳的虚影出现在办公桌前，神情严肃：“苏理事长，我们在南极冰盖下发现异常能量源。不是已知的任何世界通道，能量特征...很古老，比万物之树还要古老。”
“坐标？”苏青调出全球地图。
“南纬90度，正好是南极点的位置。”王镇岳调出数据，“能量读数很低，但极其稳定，已经持续波动了至少...一万年。”
一万年。苏青心中一凛。人类文明才多少年？
“派人调查了吗？”
“李明哲的协调队已经在路上，星界也派了专家组。”王镇岳顿了顿，“但更奇怪的是，绿语者的使团刚刚通过外交渠道提出请求，希望参与调查。”
“理由？”
“他们说，那个能量源散发着‘先祖的气息’。”
先祖。苏青想起绿语者文明的历史——他们自称是从一颗“先祖之种”中诞生的，但那颗种子从何而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批准他们参与，但必须遵守理事会规章。”苏青做出决定，“另外，通知埃兰，我需要星界关于‘超古代文明遗迹’的所有资料。”
“已经在整理了。”陈默的声音插进来，他的虚影也出现在办公室，“我还调取了地球各国封存的极地考察档案。苏联、美国、中国...所有国家都在南极发现过‘异常’，但都列为最高机密。”
全息投影上浮现出大量档案截图：模糊的照片、潦草的手记、语焉不详的报告。共同点是，所有档案都指向南极冰盖下的某个存在，年代从二战时期一直到十年前。
“为什么现在才爆发？”苏青问。
“因为树在愈合。”一个新的声音加入通讯——是林晚，或者说，是她通过树脉传来的意识投影，“万物之树的愈合过程，正在唤醒地球上一些...沉睡的东西。”
林晚的投影有些模糊，声音也带着杂音，显然这次通讯消耗很大。
“南极的那个，不是世界通道，也不是什么文明遗迹。”她说，“那是一颗‘种子’。比万物之树更古老的种子。”
“什么种子？”三人异口同声。
林晚的投影晃了晃，稳定下来后继续：“树在愈合时，翻动了一些古老的记忆。在它诞生之前，地球上曾经有过另一棵‘树’，或者说，另一批播种者。他们离开时，留下了几颗种子，作为...保险。”
“保险？针对什么的保险？”
“针对宇宙级别的灾难。”林晚的声音变得凝重，“万物之树只是‘生态树’，负责维持多元宇宙的生命平衡。但还有‘时间树’、‘空间树’、‘因果树’...每棵树负责一个基础法则。南极的那颗，应该是‘时间树’的种子。”
办公室陷入死寂。时间树？操控时间的树？
“它为什么现在苏醒？”苏青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树在愈合，法则在重新平衡。”林晚的投影开始消散，“时间树种子感知到了法则波动，开始...发芽。如果它完全苏醒，可能会重置局部时间，或者创造时间分支，或者...我也不知道。时间的事情，树也不完全懂。”
通讯彻底断开前，她留下最后一句话：“保护好那颗种子。在弄明白它的作用前，别让任何人——包括绿语者——接近核心。”
投影消失了。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管理一百多个世界的外交，”陈默揉了揉脸，“还要照顾一颗可能操控时间的种子？”
“而且还有植物文明认为那是他们的先祖。”王镇岳补充。
“而且我们只有树脉通讯传来的模糊警告，没有任何具体操作指南。”苏青总结，“典型的新世界日常。”
她看向窗外的生态园，那株发光的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安宁信息素缓缓释放，让她的心绪稍微平静。
“通知所有相关部门，启动‘深冬协议’。”苏青做出决定，“南极进入最高警戒，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联系所有已知的、与时间相关的文明，询问他们是否了解‘时间树’。”
“绿语者那边呢？”王镇岳问。
“告诉他们，先祖之种处于不稳定状态，任何贸然接触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害。”苏青说，“建议他们先提供关于先祖的所有资料，由理事会评估风险后再做决定。”
命令下达，整个理事会机器开始高效运转。但苏青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南极，那片冰封的大陆下，一颗沉睡万年的种子正在苏醒。而他们，一群三年前还在为生存而战的前守门人，现在要决定如何处理一个可能操控时间的存在。
桌子上的幼苗又摇曳了一下，散发出更浓郁的信息素。苏青轻轻抚摸它的叶片，低声说：“你的制造者总是给我们出难题，是不是？”
叶片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仿佛在笑。
门外传来敲门声，秘书探头：“理事长，绿语者的大使又来了，说他们有重要补充信息。”
“请他进来。”苏青坐回办公桌后，整理了一下衣领。
新世界的一天，总是充满惊喜。或者说，惊吓。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迎接下一个挑战。毕竟，这就是园丁的工作——照料园子，处理杂草，偶尔还要面对突然长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植物。
而她的园子，现在包括了整个地球，以及一百多个友好世界。
“请进。”她对门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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