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 M-S-07

陈铭轩的手依旧稳稳地扶在莫臻的胳膊上，那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莫臻低着头，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他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背景里那永恒不变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尖锐的滴答声。

“感觉好点了吗？”陈铭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带着职业性的关切，但莫臻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紧绷，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丝线。

“好……好多了。”莫臻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并非全是表演。刚才那0.5秒的冒险，以及瞥见的信息，带来的冲击远超他的预期。Subject M-S-07。这冰冷的编号像烙印，烫在他的意识深处。

陈铭轩缓缓松开手，坐回原位，目光却未离开莫臻。“你刚才的反应很剧烈。是‘他’……对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引导着。

莫臻顺着他的话，继续编织着幻觉的牢笼：“他……就在那里，看着我。一直在说话，很吵……我听不清，但感觉很……不好。”他含糊地描述着，将真实的恐惧——对自身处境的恐惧，混杂进虚构的“莫晟”的骚扰中。

陈铭轩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莫臻注意到，他敲击的节奏，竟然与自己脑海中那滴答声的频率隐隐吻合。是巧合吗？还是某种无意识的流露？

这个发现让莫臻后背发凉。

“莫先生，”陈铭轩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根据你近期的表现，以及刚才的……情况，我认为我们需要调整一下目前的干预方案。你的‘感知失调’可能比我们之前评估的更为复杂。”

来了。预期的“强化治疗”。

“什么样的……调整？”莫臻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茫然又带着一丝畏惧。

“可能包括一些药物辅助，帮助我们稳定你的情绪和感知边界。”陈铭轩措辞谨慎，“当然，这需要你的同意。我们会选择副作用最小、最温和的方案。”

药物。莫臻的心沉了下去。那无疑是更直接的控制手段。稳定？稳定什么？是稳定他这个人格，还是……“稳定”掉莫晟这个不该存在的变量？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莫臻没有立刻拒绝，那会显得反常。他需要时间消化刚才获得的信息，需要和莫晟商量。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陈铭轩表示理解，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推进感，“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为了你自己好。”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莫臻，然后落在书架上，停留了大约一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这次面谈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陈铭轩亲自将莫臻送到办公室门口，临别时，他像是随口一提：“对了，莫先生，如果你再次‘感觉’到那个存在，或者任何异常，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不要独自承受。”

莫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莫臻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直到走出大楼，来到相对开阔的街道上，莫晟的身影才在他身侧缓缓凝聚。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

“他察觉了。”莫晟开门见山地说，语气肯定，“不是确定，是怀疑。他对笔记本的位置很敏感。”

莫臻的心又是一紧。“那……信息呢？Subject M-S-07， Stabilization Protocol。这是什么意思？”

“M-S，很可能就是莫臻的缩写。07，是批次，还是序列？”莫晟冷静地分析着，眼神锐利，“Stabilization Protocol……稳定协议。目标是维持‘莫臻’这个存在的稳定运行？还是……清除我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无论是哪一种，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他们确实是某个系统内的“对象”，被观察，被评估，必要时被“处理”。

回公寓的路变得格外漫长。街道两旁熟悉的景象，此刻在莫臻眼中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温情，变成了纯粹的数据堆砌和场景模拟。每一个行人，每一盏灯，都可能是一个监视节点。

回到那间二十层的囚笼，锁上门。莫臻没有开灯，直接瘫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巨大的信息量和精神压力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药物……”他喃喃自语，“如果接受了，会怎么样？”

“大概率是精神抑制剂，或者更糟的，针对特定脑波活动的阻断剂。”莫晟站在阴影里，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的是削弱我的存在，或者让你失去探究的意志。无论如何，那意味着我们计划的终结。”

莫臻沉默了。他当然明白。接受药物，等于放弃抵抗，任由系统“修复”。拒绝，则会立刻引起陈铭轩更深的怀疑和更直接的干预。他们似乎被逼到了墙角。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莫臻问。

“不确定。陈铭轩不会等太久。他给你考虑的时间，本身也是一种施压和观察。”莫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我们需要在下次接触前，弄明白‘M-S-07’和‘稳定协议’更多的含义。笔记本里肯定有更多信息。”

目标再次明确，但通往目标的道路似乎更加狭窄和危险。陈铭轩已经起了疑心，诊所的安保可能会升级，0.5秒的漏洞是否还存在也未可知。

莫臻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就像一只困在玻璃罐里的昆虫，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找不到出路，每一次撞击都只会让观察者更加感兴趣。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他需要记录，需要在日记里梳理这纷乱的一切。这是他保持清醒的最后方式。

「X年X月X日。下午。面见陈。」

「冒险成功，获取关键信息：Subject M-S-07。Stabilization Protocol（部分）。」

「我是编号07的对象。‘稳定协议’针对什么？我？还是莫晟？」

「陈已起疑。提议药物干预，这是最后通牒。接受，则失去莫晟，失去自我。拒绝，则面临更直接的‘处理’。」

「时间不多了。我们被困住了。唯一的线索指向那本笔记本，而获取它的难度正急剧增加。」

「滴答声依旧。它现在听起来，像是为我敲响的丧钟，还是为这个虚假世界送葬的序曲？」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沉重而凌乱的痕迹。写到最后，他甚至能感觉到笔尖下传来的轻微震动，不知是来自他颤抖的手，还是来自这栋大楼深处那永不停歇的机器运转。

合上日记本，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莫晟。莫晟也正回望着他，在模拟的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虚假的夜色中。

“我们该怎么办？”莫臻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莫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在他们按下‘执行’键之前，找到重启系统的方法。或者，干脆……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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