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的发现，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莫臻沉寂的世界里激起了汹涌的暗流。那不再仅仅是个人被监视的窒息感，而是触及到了一个庞大、精密且目的未知的系统核心。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冰冷的探究欲。
陈铭轩诊所地下的秘密，与公寓里那稳定不变的滴答声，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两条并行的线索。它们之间是否存在关联？那个黑色盒子里的东西，是否与这永恒的韵律有关？
莫晟对那次跟踪的收获显得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凝重。“能量波动很熟悉，”他曾若有所思地说，目光仿佛穿透了地板，直视下方，“和笼罩在这座城市背景里的‘力场’，属于同源。”
这个结论让莫臻不寒而栗。如果诊所地下是某个控制节点，那么他所处的整个环境，无疑是一个被精心编织的巨大牢笼。
接下来的日子，莫臻将观察的重心，放在了莫晟发现的那个监控系统漏洞上。电梯使用高峰时的短暂延迟。这听起来微不足道，但在一个近乎完美的系统里，任何微小的瑕疵都可能是突破口。
他开始更频繁地乘坐公寓电梯，在不同时段上下，记录每次电梯停靠的楼层、等待时间、同时使用电梯的大致人数。他像个偏执的数据记录员，试图从混乱中找出规律。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无疑十分怪异，但他顾不上了。
莫晟则充当了“现场测试员”。在莫臻乘坐电梯，感受到那轻微的系统负载增加时，莫晟会快速在公寓的某些非关键区域移动——比如客厅与餐厅的交界，书架与墙壁的夹角——并反馈他是否感知到监控注视的“压力”变化。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耗费心神的过程。大多数时候，反馈都是令人失望的。监控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
直到一个周四的傍晚。大约是晚上七点前后，下班回家的住户增多，电梯使用率达到一个小高峰。莫臻再次走进轿厢，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人，彼此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沉默不语。他按下顶层按钮，电梯开始上升。
就在电梯停在某一层，有人进出，门即将关闭的瞬间，莫臻感到轿厢微微一顿，那是系统在处理多个呼叫指令时产生的轻微卡顿。几乎同时，他脑中的莫晟传来信息：“客厅东南角，摄像头转向延迟约0.5秒。可以行动。”
0.5秒！短暂得如同一次心跳，但对于经过训练的、或者说被逼到绝境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莫臻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他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直到电梯到达顶层，又平静地乘坐它回到自己所在的楼层。走出电梯时，他的腿有些发软。
回到公寓，关上门。莫臻靠在门上，大口喘息，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激动。
“确认了？”他看向莫晟，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确认了。”莫晟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神亮得惊人，“虽然极其短暂，但确实存在。系统在处理多线程任务时，对非核心区域的监控优先级会瞬间降低。”
一个裂隙。一个存在于完美系统之上的、周期性的、微小的裂隙。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他们能精准地抓住这个时机，或许能在监控的眼皮底下，完成一些极其快速、隐蔽的动作。比如，迅速查看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在陈铭轩的诊所里，做点什么。
这个发现带来的希望是巨大的，但随之而来的压力也同样沉重。他们拥有了一个理论上可行的工具，但如何使用它，用在何处，才能产生最大的价值，并且不暴露自己？
直接利用这个漏洞去冲击诊所地下空间？那无异于以卵击石。0.5秒，连打开一扇锁着的门都不够。
目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那本放在陈铭轩书架上的、没有标题的笔记本。如果能在某个电梯使用高峰时段，制造一个合理进入陈铭轩办公室的机会，并利用那短暂的延迟……
这个想法如同野火般蔓延，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如何制造合理机会？如何确保笔记本在那个时候就在书架上？如何在那转瞬即逝的0.5秒内，完成查看甚至获取关键信息的动作？
“我们需要一个诱因。”莫晟在黑暗中开口，打断了莫臻纷乱的思绪，“一个能让陈铭轩主动邀请你进入办公室，并且无暇他顾的诱因。”
莫臻抬起头：“比如？”
“你的‘病情’突然出现显著‘恶化’。”莫晟的声音平静而残酷，“比如，‘我’的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甚至开始‘影响’你的现实行为。”
莫臻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豪赌。他需要表演一场精神崩溃的戏码，真实到足以骗过陈铭轩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引他上钩，同时还要保持内心足够的清醒，去执行那至关重要的0.5秒任务。
风险极高。如果表演失败，会引起怀疑。如果表演成功，可能会招致更强烈的“治疗”甚至其他干预。而且，在那种精神高压状态下，他能否精准地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时机？
他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但他没有退缩。那条小路墙壁上的痕迹，地下空间的神秘能量，还有耳边永恒的滴答声，都在推着他向前。
“好。”莫臻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异常平静，“我们开始准备。”
计划进入了新的，也是更危险的阶段。莫臻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与林太太或楼下咖啡店店员接触时，流露出一些“异常”。他会突然停顿，仿佛在倾听什么不存在的声音；会在对话中偶尔出现短暂的茫然；甚至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露出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微笑。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必然会引起涟漪。他相信，这些数据很快就会汇集到陈铭轩那里。
同时，他和莫晟开始进行“0.5秒”训练。莫臻在公寓里模拟可能的动线——如何在进入房间后，用最自然的方式接近书架，如何在身体掩护下，用极快的速度翻阅那本笔记本（如果他们幸运到能碰到它的话），如何记忆关键信息。莫晟则负责扮演监控和陈铭轩，提供即时的反馈和修正。
这过程充满了挫败感。0.5秒太短了，短到只够瞥一眼，记住几个零散的词语或符号。他们必须优化每一个动作，精确到厘米和毫秒。
「X年X月X日。监控漏洞确认存在，持续时间约0.5秒。」
「我们找到了系统的一道微小裂隙。这是希望，也是更危险的开始。」
「计划变更：我需要主动‘恶化’，以创造接近笔记本的机会。这是一场危险的表演，我必须投入足够真实的情感，才能骗过陈。」
「训练很困难。0.5秒，只够惊鸿一瞥。我们能得到什么？或许只是徒劳。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滴答声依旧。它现在听起来，更像是我生命倒计时的节拍器。要么在声音停止前找到答案，要么随着它的终结一起湮灭。」
日记的笔迹，因为长时间的训练和内心的煎熬，显得有些凌乱和无力。合上日记本，莫臻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但在那璀璨之下，他仿佛能看到无数无形的数据流在穿梭、计算，维持着这个巨大的虚假繁荣。
而他和莫晟，就像病毒，试图在这庞大的程序里，复制出一段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代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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