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人行道上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默站在街角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死死锁在马路对面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新纪元记忆管理”诊所。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却诡异的光芒，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的眼睛。他口袋里，那片深蓝色的羊绒碎片，正被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边缘和细腻的触感，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般刺激着他的神经，驱散着心头最后一丝犹疑和恐惧。苏晴就在这里。或者，至少她存在过的证据，她消失的真相，就藏在这栋看似洁净无瑕的建筑深处。张明远医生温和的谎言、那份伪造得滴水不漏的病历、接待员惊讶又程式化的表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庞大而冰冷的机器，正在有条不紊地抹除着真实。而他，林默，一个被他们定义为“妄想症患者”的人，就是这台机器下一个要彻底清除的目标。他不能等。下周的“诊疗”？那不过是他们给他准备的又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一个将他彻底“格式化”的机会。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在“新纪元”彻底改写他的记忆之前，找到证据，找到苏晴的踪迹。诊所的灯光在午夜时分终于一盏盏熄灭，只留下入口处昏暗的应急灯。整栋楼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林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绕到诊所后巷，这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垃圾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食物腐败混合的怪味。后门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百叶窗，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他观察了整整三天。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也是安保最薄弱的地方。通风管道的大小，足够一个身形不算魁梧的人勉强通过。他从背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一把小巧但坚固的液压钳，以及一个微型强光手电。撬开通风口百叶窗的锁扣比他预想的要困难，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清晰。林默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声响都让他感觉下一秒就会有刺耳的警报划破夜空。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咬紧牙关，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锁扣断裂。他小心翼翼地将百叶窗卸下，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消毒水味道的冷风从管道深处涌出。管道内部狭窄、黑暗，四壁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灰尘。他打开手电，光束在管道内划出一道微弱的光柱，照亮了前方无尽的黑暗和盘旋的金属通道。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将背包背在胸前，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管道内壁冰冷粗糙，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每一次移动，金属管道都会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味。他只能依靠手电微弱的光线，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艰难摸索。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灰尘沾满了他的脸颊和手臂，每一次转弯都像是在未知的深渊边缘试探。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不知过了多久，手电光扫过一处格栅，透过缝隙，他看到了下方熟悉的景象——诊所内部那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墙角微弱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就是这里。他屏住呼吸，用工具小心地撬开格栅的固定螺丝。螺丝松脱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停下手，侧耳倾听，走廊里依旧死寂。他轻轻推开格栅，一股更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他像一条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从管道口滑落，双脚轻轻踩在走廊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诊所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提供着最低限度的照明，勾勒出家具和门框模糊的轮廓。白天那种刻意营造的温馨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空旷、冰冷的死寂。林默贴着墙壁，像幽灵般移动。他的目标很明确——地下室。张明远的诊疗室在二楼，但直觉告诉他，真正的秘密，藏在更深、更隐蔽的地方。他记得白天经过走廊时，瞥见过一扇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旁边似乎有向下的楼梯。他很快找到了那扇门。门是厚重的金属材质，看起来异常坚固，门把手下方是一个密码键盘和刷卡区。林默的心沉了一下。这显然不是普通区域。他尝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密码？他不可能知道。他绕着门仔细检查，目光最终落在门框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格栅上。格栅很小，但似乎……比别处的要松动一些？他踮起脚，用工具小心地撬动边缘，格栅竟然真的被取了下来。后面是一个更小的管道入口，勉强能容一人爬行。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爬行。管道内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药剂混合的味道。管道向下倾斜，不知延伸向何处。当他终于从管道尽头钻出时，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他落在一个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储物间里。推开储物间的门，眼前的景象让林默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这里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储藏室或设备间。这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地下空间。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投射下来，照亮了排列整齐的、如同服务器机柜般的金属舱体，每个舱体上都连接着复杂的管线和闪烁的指示灯。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嗡鸣声和更浓烈的消毒水与臭氧混合的气味。但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正对着他的那面墙。整面墙被一张巨大的、网格状的电子屏幕占据。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张人脸照片，如同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墓碑墙。每一张照片下方都标注着姓名、日期，以及一个鲜红的、触目惊心的单词：【已删除】。林默的呼吸停滞了。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疯狂地在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孔上扫过。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一张张陌生的脸，带着茫然、惊恐或是凝固的微笑。然后，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屏幕中央偏上的位置。那张脸……那张他刻骨铭心、日夜思念的脸！苏晴！照片上的她，穿着那件深蓝色的羊绒开衫，背景似乎是某个公园的长椅，阳光洒在她脸上，她正对着镜头微笑，笑容温暖而真实。照片下方，清晰地标注着：苏晴 | 删除日期：2023-10-15 | 状态：已删除“苏晴……”林默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是妄想！她就在这里！被标注为“已删除”的物品！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屏幕上冰冷的记录！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证据！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他踉跄着冲到墙边，手指颤抖着想要触摸屏幕上苏晴的脸，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玻璃。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金属舱体。其中一个舱体上方的指示灯正闪烁着幽蓝的光，舱门上的观察窗是透明的。林默凑近，借着舱体内部微弱的光线，他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双目紧闭，头上戴着布满电极的头盔，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如同陷入沉睡。舱体侧面有一个小小的电子屏，显示着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和脑波图。实验室！他们在这里进行记忆操控！林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他必须找到记录！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他跌跌撞撞地在巨大的实验室里搜寻，像一头困兽。终于，在角落一个独立的控制台前，他发现了一台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他尝试着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竟然没有密码！一个文件夹图标赫然显示在桌面上，名称是：【项目“涤尘”实验日志 - 归档】。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颤抖着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大量的文档和视频文件。他快速点开一份最新的日志文档。日志编号：DM-1023日期：2023-10-15操作员：张明远（权限：L3）目标对象：苏晴（ID：SF-047）操作类型：深度记忆剥离与群体认知重构进度：100%备注：目标个体实体记忆剥离完成，关联社会关系网络（主要节点：林默，ID：LM-089）认知重构进行中。LM-089出现异常抵抗反应，启动备用方案“病历覆盖”，效果评估中。需加强对其后续监控，必要时启动“最终净化”程序。……技术原理简述：通过定向神经干扰与信息流同步技术，在目标个体大脑中植入虚假记忆并覆盖真实记忆，同时利用城市级信息网络节点（如监控、通讯、社交媒体）同步篡改所有关联数据记录，并利用群体暗示效应强化认知重构效果，实现目标个体在物理及社会层面的“完全删除”。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默的眼睛里，烙在他的心上。群体记忆操控！篡改数据！覆盖真实！这就是苏晴消失的真相！这就是他被所有人视为疯子的原因！这根本不是什么治疗，这是系统性的谋杀！谋杀一个人的存在！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抖。他必须把这些证据带出去！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对准电脑屏幕，疯狂地按下拍摄键。闪光灯在昏暗的实验室里突兀地亮起。就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呜——呜——呜——！”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地下空间的死寂！天花板上，数个原本发出柔和白光的顶灯瞬间转为刺目的红光，疯狂地旋转闪烁！林默的心脏骤然停跳，随即以失控的速度狂飙！被发现了！他猛地回头，只见实验室入口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镜头冰冷地对准了他！暴露了！他顾不上多想，一把抓起控制台上的一个移动硬盘（上面贴着“DM-1023备份”的标签），塞进背包，转身就朝着储物间通风管道入口的方向狂奔！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红光在他身后疯狂闪烁，将他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如同地狱的追魂使者。他冲进储物间，手脚并用地爬进那狭窄的通风管道，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门开启的摩擦声，已经隐约从实验室入口的方向传来！逃亡开始了。而他口袋里的布料碎片和背包里的硬盘，成了他仅有的、对抗整个冰冷机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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