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监控录像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林默毫无血色的脸。他坐在公寓书桌前，窗外城市的霓虹早已亮起，在他眼中却是一片模糊的光晕。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记忆诊所”四个字，下面是一串冰冷的数字：0407 2315。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叩击声，像他此刻混乱心跳的回响。日期？时间？坐标？密码？“0407……”他低声念着，目光扫过桌上的台历。四月七日。那是……两周前。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他记得那天早上苏晴起晚了，匆匆忙忙地出门，连他准备的早餐都没来得及吃。晚上他加班到很晚，回家时她已经睡了。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没有任何预兆。2315。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脑海。监控。城市无处不在的“眼睛”。如果“他们”能删除照片、聊天记录，甚至篡改他人的记忆，那么遍布大街小巷的公共监控摄像头呢？那些由冰冷的机器记录下来的画面，是否也遭到了同样的“清洗”？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一激灵，猛地坐直了身体。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微弱希望的电流窜过脊椎。他需要证据！一段无法被轻易抹除的、来自物理世界的影像证据！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标明确：城市公共安全监控系统。这绝非易事，防火墙层层叠叠，入侵警报随时可能响起。但林默别无选择。他打开那台配置顶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他不是黑客，但作为一家网络安全公司的技术主管，他对这些系统的架构和可能的漏洞并非一无所知。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能够绕过常规防护的通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屏幕上滚过一行行复杂的代码，林默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尝试了几个已知的、用于系统维护的后门路径，但都被迅速拦截或显示无效。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提醒着他对手的强大和无处不在。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蚂蚁，渺小而绝望。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尝试更危险、更可能触发警报的暴力破解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闪过脑海。几年前，他曾参与过一个市政项目，负责评估某个老旧片区的监控系统升级方案。那个片区的部分设备，因为预算和兼容性问题，并未完全接入最新的核心网络，而是通过一个相对独立的、安全性较低的临时网关进行数据传输……“转角咖啡”所在的街区，恰好就在那个老旧片区的边缘！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向大脑。他迅速调出项目资料，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个临时网关的IP地址段和默认的弱口令规则。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输入一串指令。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简陋的、近乎原始的登录界面跳了出来。林默屏住呼吸，输入了根据弱口令规则推测出的管理员账号和密码。登录成功！一个粗糙的系统界面出现在眼前，显示着该片区所有联网摄像头的列表。林默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在搜索栏输入了“转角咖啡”的地址，并设定了时间范围：四月七日，晚上十一点整到十一点三十分。屏幕上弹出几个可用的摄像头视角：咖啡馆正门、侧巷、以及相邻十字路口的广角监控。林默点开了正门摄像头的录像，将进度条直接拖到十一点十五分附近。屏幕上的画面是静止的。咖啡馆早已打烊，卷帘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下，只有被风吹动的落叶打着旋儿。时间数字在右下角无声地跳动：23:14:30… 23:14:45… 23:15:00… 23:15:15…什么都没有。一片死寂。他切换到侧巷的摄像头。画面更暗，只能勉强看到咖啡馆后门和堆放的几个垃圾桶。时间继续流逝：23:15:30… 23:16:00… 依旧空荡。最后是十字路口的广角监控。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咖啡馆正门所在的街道，以及延伸出去的路口。车流稀少，偶尔有出租车驶过。时间跳到23:17:00。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连这里也被清理干净了？难道苏晴留下的线索指向的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巧合？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他感到一阵眩晕，手指无力地垂在键盘上。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区域。一个极其微小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广角监控录像的时间流里，当画面显示时间为23:16:47时，时间戳的数字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格式：[ERROR: TS_CORRUPT]，然后又瞬间恢复成正常的23:16:48。这个异常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在流畅播放的画面中几乎无法察觉。但林默捕捉到了。他猛地坐直，精神高度集中。时间戳错误？数据损坏？他立刻将进度条往回拖，精确地定位到23:16:47这个时间点，然后开启了逐帧播放模式。画面一帧一帧地缓慢跳动。大部分是静止的街景。当播放到时间戳显示为23:16:47的那一帧时，林默按下了暂停键。画面有些模糊，噪点也比其他帧明显增多，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但就在这模糊的画面中，在距离咖啡馆正门大约十几米远的街边，靠近一个公交站牌的地方，停着一辆深色的、没有明显标识的厢式货车。货车的侧滑门半开着。而就在车门与车身之间的阴影里，林默看到了！两个穿着白色大褂、身形模糊的人影，正一左一右地架着一个人！被架着的人似乎处于昏迷或无力挣扎的状态，头低垂着，身体软绵绵的。那人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身形……身形……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架着的人影，尽管画面模糊不清，尽管只是一个瞬间的、被干扰过的残影，但那个轮廓，那头发的长度，那件外套……那是苏晴！他绝不会认错！那就是苏晴！就在下一帧，画面猛地一跳，恢复了清晰，时间戳也变成了正常的23:16:48。那辆深色的厢式货车消失了，公交站牌旁空空如也，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林默僵在椅子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不是幻觉！不是妄想！苏晴是被带走的！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像对待一件物品一样，塞进了那辆来历不明的车里！“记忆诊所……”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三个字此刻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那家诊所！那家诊所就是幕后黑手！他们不仅删除数据，篡改记忆，他们甚至……绑架活人！一股混杂着狂怒、恐惧和巨大悲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桌上的水杯被震倒，水渍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像一片绝望的泪痕。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回放那段异常录像，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想要确认每一个细节。他拖动进度条，再次回到23:16:47。屏幕闪烁了一下，然后弹出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框：【警告：该时间点数据流异常，无法读取。数据可能已损坏或丢失。】林默不死心，再次尝试。结果依旧。那段记录了真相的关键几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只留下那个冰冷的错误提示。他颓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浑身脱力。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失焦的瞳孔。窗外，城市的夜依旧喧嚣繁华，霓虹闪烁，车灯流淌。但在林默眼中，这片璀璨之下，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一个庞大而冰冷的组织，正隐匿其中，悄无声息地抹除着一个人的存在，甚至能精准地删除监控录像中那短短几秒的证据。“他们开始删除我了……”那条未发送的短信内容，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在脑海。现在，他知道“他们”是谁了。他盯着屏幕上那个无法读取的错误提示，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和狂怒，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那冰冷深处，燃烧着一点绝不熄灭的火焰。他找到了方向，也看到了敌人的轮廓。下一步，就是那家名为“新纪元记忆管理”的诊所。无论那里藏着什么，他都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