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的威压如实质般压下来时，苏砚秋的长剑几乎要脱手。他眼睁睁看着那道模糊的巨影从血莲中升起，黑袍长老跪在地上，发出狂热的嘶吼，而沈惊寒倒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沈惊寒！”他嘶吼着，声音在震颤的溶洞里碎成一片。

没有回应。

苏砚秋的眼睛红了。他猛地转身，长剑指向黑袍长老，灵力在体内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经脉。方才与沈惊寒合力催动的青云诀余威尚在，此刻混着滔天的怒意，竟让剑身泛起了金红色的光。

“你找死！”

他足尖一点，人如离弦之箭般冲过去。黑袍长老显然没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慌忙结印抵挡，却被长剑劈开护身魔气，狠狠钉在了石壁上。短刀从长老手中脱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可能……魔神大人会为我报仇……”长老咳着血，眼神涣散地看向那道黑影。

可那黑影却像是没看见他，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眶锁定了石台上的小姑娘。血莲的花瓣开始收缩，将小姑娘一点点往花蕊里拖，她的哭声已经微弱得像蚊子哼。

苏砚秋顾不上长老，转身冲向石台。他知道不能让血莲彻底吞噬那个孩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刚跑出两步，脚下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浓稠的黑雾涌出来，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啧，急什么。”黑影终于发出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百年了，总算等到两个资质不错的祭品。”

黑雾顺着脚踝往上爬，带着刺骨的寒意，苏砚秋感觉灵力正在快速流失。他挣扎着挥剑斩断黑雾，可断口处又立刻涌出新的雾气，怎么也除不尽。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沈惊寒的手指动了动。

苏砚秋的心猛地一跳。他拼尽全力挣脱黑雾，踉跄着扑到沈惊寒身边，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息——还有气！只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沈惊寒，醒醒！”他抓住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却看到沈惊寒胸口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黑色的魔气正顺着伤口往心脏的位置蔓延。

这是魔气攻心的征兆。苏砚秋记得典籍里写过，一旦魔气侵入心脉，神仙难救。

“别怕……”他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将手掌按在沈惊寒的伤口上，渡入自己的灵力。可他的灵力刚碰到那些魔气，就像被烈火灼烧般缩回，掌心传来钻心的疼。

“没用的。”黑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嘲弄，“他中了我的蚀心魔气，除非用至亲的心头血，否则撑不过半个时辰。”

至亲的心头血？

苏砚秋愣住了。他和沈惊寒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手足。可心头血……那是修士的根本，若强行取之，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当场毙命。

“怎么？不敢？”黑影低笑，“那就看着他变成魔气的傀儡吧，到时候让你们自相残杀，倒也有趣。”

苏砚秋看着沈惊寒苍白的脸，想起小时候在青冥崖，这人把唯一的烤红薯塞给他，自己啃着硬邦邦的干粮；想起秘境里，他背着中毒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幻境；想起昨天清晨，他把贴身玉佩塞给自己时，眼底藏不住的关切……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道黑影，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

“我换。”

黑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刺耳的笑：“倒是有几分骨气。可你确定要用自己的心头血，换一个随时可能背叛你的死对头？”

苏砚秋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扶起沈惊寒，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沈惊寒紧闭的双眼，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他自己。

“沈惊寒，你听着。”他轻声说，“小时候你总抢我的丹药，这次换我给你点好东西。”

说完，他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左胸。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苏砚秋闷哼一声，额头上滚下大颗的汗珠。他咬紧牙关，调动灵力，逼出心口的那一滴鲜红的血珠。血珠刚一离开身体，就散发出温暖的金光，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快点！”黑影催促道，“再拖下去，他就真没救了。”

苏砚秋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滴心头血送到沈惊寒唇边。血珠一碰到沈惊寒的嘴唇，就立刻渗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沈惊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胸口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伤口处甚至开始愈合。

他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苏砚秋，眼神还有些涣散：“苏砚秋……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苏砚秋胸口的伤口，以及他唇边残留的血迹。

“你疯了？！”沈惊寒猛地坐起来，不顾自己刚愈合的伤口，一把抓住苏砚秋的手腕，声音里满是惊怒和……恐慌，“谁让你用心头血的？！”

苏砚秋看着他恢复血色的脸，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虚弱：“你没死……就好。”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砚秋！”沈惊寒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手指触到他胸口的伤口时，滚烫的血让他心脏骤停。他这才发现，苏砚秋的灵力已经微弱到几乎探查不到，气息也越来越浅。

心头血损耗的不仅是修为，更是生机。

“不……不准死！”沈惊寒紧紧抱着苏砚秋，声音都在发抖。他抬头看向那道黑影，眼神里像是燃着烈火，“你不是要祭品吗？我来换他！”

黑影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局面，沉默了片刻才说：“晚了。他的心头血已经融入这小子的血脉，你们俩现在是生死契——他死，你也活不成。”

生死契？

沈惊寒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苏砚秋，忽然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联系，从苏砚秋的身体传到他的心里，像一根细细的线，牵系着两人的性命。

“不过……”黑影的声音带着恶意，“现在杀了他，你或许还能活。要不要试试？”

沈惊寒没有说话，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裹在苏砚秋身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他抬手按在苏砚秋的伤口上，将自己刚恢复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

“想让我杀他？”沈惊寒的声音很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青鸟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与苏砚秋体内残留的心头血相互呼应。光芒越来越盛，竟逼得那道黑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青云宗的护心玉？”黑影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惊讶，“怎么会……”

沈惊寒没有理会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苏砚秋。他能感觉到，苏砚秋的气息在一点点回升，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刚才那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而石台上，那朵已经绽放的血莲，花瓣竟然开始一片片枯萎，血色的光芒也越来越暗。小姑娘身上的藤蔓自动脱落，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袍长老瘫在石壁上，看着枯萎的血莲，发出绝望的哀嚎：“魔神大人……怎么会这样……”

黑影似乎也受到了血莲枯萎的影响，身形开始变得不稳定，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可能！我的血莲！”

它猛地冲向沈惊寒，想要夺回那滴心头血。可刚靠近，就被玉佩和心头血交织的光芒弹开，发出凄厉的惨叫。

沈惊寒抱着苏砚秋，冷冷地看着它：“百年前能镇压你，现在一样能。”

黑影在光芒中痛苦地扭曲，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溶洞里。

溶洞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重新燃起的噼啪声。

沈惊寒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苏砚秋。他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沈惊寒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指尖划过他苍白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自己的血迹。

“傻子。”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可他的手，却把苏砚秋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苏砚秋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地抓住了沈惊寒的衣袖，像个怕黑的孩子。

沈惊寒的心猛地一软。他低头，在苏砚秋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虔诚而珍重。

“等着。”他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只是他没看到，在他低头的瞬间，苏砚秋紧闭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而溶洞深处，那朵枯萎的血莲根部，一点微弱的黑气悄然钻进了石缝，消失不见。

心灯与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