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绽绣房

张管事领着沈清月到了西厢房的绣房，案上摆着崭新的白缎与各色苏绣丝线，还有一副乌木绣绷。绣房外的廊下，几个绣娘正探头探脑，语气里满是不信：“瞧她那年纪，怕是连双面绣都没见过，公子竟让她做师傅？”

沈清月听见了外头的议论，却只是垂着眼睫，半点应声的意思都没有。她素白的指尖将那方光洁的白缎轻轻抻平，固定在梨木绣架上，又从锦盒里捻起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胭脂色的丝线团里蘸了蘸，丝线便乖巧地缠上针尖。

皓腕轻抬的瞬间，银针便如振翅的蝶翼，在白缎面上翻飞穿梭，快得几乎拉出一道银光残影。她要绣的是一朵半开的折枝海棠，却偏不用坊间常见的平针绣法，反倒施了前世在江南绣庄学的“打籽绣”配“滚针绣”——打籽绣让海棠花瓣的纹理鼓胀起来，似凝了晨露般立体；滚针绣则勾出枝叶的脉络，细得如蛛丝般根根分明，在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朵海棠便活生生绽在了白缎上。花瓣边缘竟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珠光，凑近了看，才发现是极细的金线捻在胭脂丝线里，融得浑然天成，半点针脚的痕迹都寻不着，仿佛那海棠本就该从缎面里开出来似的。

这时萧珩恰从廊下走进来，玄色的衣摆扫过门槛，目光刚落在绣绷上，便骤然顿住，墨色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艳，连脚步都下意识地慢了几分。廊下的绣娘们早按捺不住好奇，挤挤挨挨地凑了进来，待看清绣绷上的海棠，皆是倒抽一口冷气，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穿珠绣’？”一个年轻绣娘捂着嘴，声音都在发颤，“我跟着师父学了十年绣活，也从没见过这般精致的穿珠绣，金线掺丝竟能融得半点痕迹都没有！”

有个鬓边簪着银簪的年长绣娘，颤巍巍地走上前，指尖几乎不敢触碰那缎面，只轻轻碰了碰海棠花瓣的边缘，声音抖得更厉害：“姑娘这手艺，怕是宫里专做御绣的绣娘，都未必能及得上半分吧？”

沈清月这才放下银针，抬眼看向众人，眸光清清淡淡的，语气也平平静静，听不出半分得意：“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往后若有绣娘想学这些针法，我便教就是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带着几分质疑的绣娘们，顿时敛了神色，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朗朗地唤道：“见过沈师傅！”那一声师傅，喊得心悦诚服，半点掺假都无。

沈清月话音刚落，绣娘们便又齐齐躬身，方才那名年长绣娘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恭敬：“沈师傅既愿传艺，我等便是赴汤蹈火，也定当用心学！”

沈清月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身，随手指了指绣绷上的海棠：“‘打籽绣’贵在针脚紧实，每一粒籽儿都要大小均匀，力道差一分，便失了韵味；‘滚针绣’则要腕稳，丝线捻度得随脉络走势变，急不得。”

她说着，重新捻起银针，慢下了速度，指尖捏针的弧度、手腕转动的角度，都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银针落处，胭脂丝线在白缎上滚出细如发丝的脉络，一旁的绣娘们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漏了半点细节。

有个年轻绣娘忍不住伸手模仿，可指尖刚捏住针，便抖得厉害，银针戳在缎面上，竟扎出个歪歪扭扭的小孔。她顿时涨红了脸，窘迫地收回手。

沈清月看在眼里，却没斥责，只是淡淡道：“初学时手抖是常事，取根丝线绕在指尖，每日练半个时辰稳手功，十日便见成效。”她边说边取过一段丝线，绕在那绣娘指尖，教她如何借着丝线的拉力稳住手腕。

年长绣娘看着沈清月耐心指点的模样，心中更是叹服。先前她们只当沈清月是仗着几分天赋，如今才知，这般精湛的手艺，既有天赋，更有实打实的功底与教学的耐心。

廊下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沈清月素白的指尖与翻飞的银针上，绣娘们围在一旁，或记针法，或学手势，原本喧闹的绣坊，竟只剩下银针穿梭绸缎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