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

敖丙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头微微的颤抖。

哪吒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背影僵直得像一尊雕塑。窗外云海翻涌，金光落在他的红衣上，却暖不透他周身那层死寂的寒意。

“爱是什么……”他低声重复着敖丙的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是啊，爱是什么？

他是灵珠。是元始天尊亲手炼制的灵珠，身负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使命。他本该是光明的，是坦荡的，是踏着祥云拯救苍生的盖世英雄。

可他遇见了敖丙。

遇见了那个眉眼清冷、像东海最纯净的冰魄一样的少年。

从陈塘关的海边，两人的冰与火相撞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彻底偏离了轨道。

灵珠的使命是守护三界，可他只想守护一个敖丙。

灵珠的正义是明辨是非，可在他这里，敖丙的一切都是对的，反抗他是对的，恨他是对的，就连哭，都是对的。

他本该用灵珠的力量去爱，去温柔地护着他，去把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

可他偏生带着魔丸的戾气，带着骨子里的偏执和疯狂。他把灵珠的温柔碾碎，换成了玄冰和真火；把守护变成了囚禁，把爱恋变成了掠夺。

他是灵珠啊。

不是天生的魔头。

他也想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爱，想学着把混天绫变成绕指柔，想学着把三昧真火调成暖炉的温度。

可他太怕了。

怕敖丙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溜走，怕这世间千万种诱惑，把他的丙丙从他身边夺走。

所以他只能用最笨、最狠的方式，把人牢牢锁在身边。

哪怕这样会伤了他，哪怕这样会让他恨自己。

哪吒缓缓转过身，眼底的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片灵珠独有的、澄澈的悲伤。

他看着敖丙泛红的眼眶，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委屈和绝望的蓝色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是灵珠……”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他们都说，灵珠该心怀苍生，该慈悲为怀。”

“可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漫上一层水汽，“我只想心怀你。”

“我想把四海的珍珠都串成项链给你，想把九天的云霞都裁成衣裳给你，想把三界的甜水都酿成蜜给你。”

“我想对你好的。”

“真的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最后几个字，几乎带着哽咽。

敖丙愣住了。

他看着哪吒眼底的茫然和痛苦，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笨拙地剖白着自己的心事。

他想起了陈塘关的初见。

想起了那个踩着风火轮、身披混天绫的少年，眉眼桀骜，却在看到他的龙角时，愣了一下，问出了那句“你也是妖怪吗？”

那时的哪吒，是灵珠，也是魔丸。是混不吝的少年，也是渴望认同的孩子。

而他，是龙族的三太子，是背负着整个龙族希望的棋子。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敖丙的眼眶又红了，新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绝望。

是因为心疼。

心疼这个不懂爱，却偏偏用尽全力去爱的灵珠。

心疼这个被命运捉弄，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的少年。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哪吒，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

哪吒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他看着敖丙那双含泪的眼眸，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和心疼，整个人都僵住了。

敖丙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泪水却掉得更凶了。

“我知道你想对我好。”他轻声说，“只是你用错了方式。”

哪吒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哽咽。

他一步步地走到敖丙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了他。

这一次，他的力道很轻，很轻。

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丙丙，”他把头埋在敖丙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泪水的湿意，“我改。”

“我改好不好？”

“你别离开我。”

“我再也不锁着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敖丙轻轻的拥抱打断了。

敖丙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殿外的日光，透过琉璃窗，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

南海暖玉的地面，反射着柔和的光。

混天绫安静地躺在轮椅上，火尖枪沉默地靠在兵器架旁。

那枚锁魂圈，依旧藏在敖丙的袖中，却好像……再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好像终于有了一丝，名为“救赎”的光。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份救赎，能持续多久。

也不知道，当灵珠的温柔遇上魔丸的偏执，最终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