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莲台殿凝滞,仿佛化为了实体的琥珀,将敖丙连同他那份麻木的绝望一同封存。南海万年暖玉蒸腾的温润灵气,被他身上不断渗出的、冰冷的龙元寒气所抵消,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隔绝了温度的结界。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每一次用鲛绡拂过火尖枪,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根被他抱在怀里的神枪,此刻重逾万钧。枪身上的三昧真火贪婪地吞噬着他仅存的龙元,那灼烧感不再仅仅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深入神魂,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燃尽。
终于,他的手臂一软,再也支撑不住。
“当啷——”
火尖枪脱手,枪尖在暖玉地砖上磕出一个焦黑的小点,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如同惊雷,瞬间惊醒了高座上的哪吒。
敖丙浑身一颤,仿佛被这声音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瘫软在轮椅上,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垂下眼帘,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般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怒火并未降临。
哪吒只是静静地坐在宝座上,目光从那根被他盘玩得光华流转的龙筋上移开,落在了地上的火尖枪,以及瘫软如泥的敖丙身上。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是否已经耗尽。
“废物。”
许久,他才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伤人。
他从宝座上起身,没有踏风火轮,只是一步步走下台阶。他的脚步很轻,落在暖玉地砖上悄无声息,却像重锤一样,一记记砸在敖丙的心上。
哪吒在敖丙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没有去捡那杆火尖枪,而是伸出手,捏住了敖丙的后颈。那只手很烫,带着三昧真火的余温,轻易地便制住了敖丙的所有动作。
“连把枪都拿不稳,留你何用?”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敖丙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哪吒不是在问他,而是在对自己说。
哪吒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捏着敖丙的后颈,将他从轮椅上提了起来。敖丙的身体软绵绵的,像个没有骨头的布偶,那截空空荡荡的裙摆无力地垂落,狼狈不堪。
哪吒提着他,走到了莲台殿中央那座巨大的莲花宝座前。他松开手,敖丙便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冰冷的白玉基座下。
“看来,得让你记起自己的本分。”哪吒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敖丙抬起头,看到哪吒正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黑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他熟悉的、病态的占有欲。
哪吒伸出手,轻轻一握。
兵器架上,那根属于敖丙的龙筋发出一声悲鸣,挣脱了束缚,化作一道银光,飞入了哪吒的掌心。
“你的力量,你的尊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哪吒捏着那根不断嗡鸣、试图挣扎的龙筋,缓缓蹲下身,凑到敖丙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包括你这条命。我让你活,你才能活。我让你疼,你就得疼。”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根龙筋按向敖丙断筋的伤口处!
“啊——!”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贯穿了敖丙的四肢百骸!那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魂魄被强行撕扯、重组的极致痛苦。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此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在他体内疯狂地肆虐、破坏。他的龙元与龙筋相互排斥,又被哪吒的神力强行糅合在一起,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都在尖叫。
敖丙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蜷缩在地上,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发出嗬嗬的血沫声。他的神体在剧痛下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哪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他在观察,在测试,这条被他折断了脊梁的龙,究竟还有多少承受的极限。
就在敖丙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时,哪吒又猛地将龙筋抽离!
“噗——”
敖丙喷出一口金色的龙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神体变得无比虚幻,几乎要融入空气之中,只有胸口那一点微弱的莲花本源还在顽强地闪烁着。
哪吒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气若游丝的敖丙,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那根沾染了龙血、光芒黯淡了些许的龙筋。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他随手将龙筋扔回兵器架上,然后转身,走到了那盆被弄脏的仙水前。他看着那浑浊的水面,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敖丙。
一个新的、更加残忍的念头,在他心中缓缓成型。
他要的不是一个会坏掉的玩具。
他要的,是一个永远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只能仰望他的……宠物。
他伸出手,指尖燃起一簇微弱的三昧真火,轻轻一点,那盆浑浊的仙水瞬间沸腾起来,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不见。
然后,他迈步走向敖丙,将他像拎小猫一样拎了起来,重新放回那把由混天绫织就的轮椅上。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看敖丙一眼,径直走出了莲台殿。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将所有的光和热都隔绝在外。
敖丙昏迷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脸颊上那道焦黑的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混天绫的烈焰依旧在灼烧着他残破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最后一丝生机也彻底吞噬。
莲台殿内,再次陷入了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一次,连那根龙筋的悲鸣,都变得微弱而遥远了。